卯时的钟声响到第二下时，林缚已经把药圃的洒水壶灌满了。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紫韵草上，那些叶片上的锯齿边缘泛着浅金色的光。自从那晚感受到草木的气息后，林缚总觉得这些药草变得不一样了——他能看出哪株何首乌该施肥了，哪丛金银花该剪枝了，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吸收露水时的喜悦。
“林缚！“
苏清鸢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林缚抬头看见她提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几本书，发间的碧玉簪在晨光里闪着光。
“师姐。“林缚放下洒水壶迎上去。
“给你带了本《草木心经》。“苏清鸢从篮子里拿出本蓝色封皮的书，“这是最基础的木系心法，虽然简单，但很适合你入门。“
林缚接过书，指尖碰到书页上凹凸的纹路，是手工装订的痕迹。封面上画着株发芽的种子，笔触细腻，想必是苏清鸢亲手画的。
“多谢师姐。“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苏清鸢蹲下身检查紫韵草，“这些草长得比以前好了，看来你确实有天赋。“
她的指尖拂过草叶，林缚忽然看见那些草叶轻轻颤动，像是在跟苏清鸢打招呼。他想起那晚的感受，试着用意念去触碰那些草叶，果然感觉到一缕微弱的联系，像是牵着根看不见的线。
“你在做什么？“苏清鸢抬头看他。
“我......我在试师姐教我的法子。“林缚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能感觉到它们的动静。“
苏清鸢眼睛一亮：“真的？那你试试能不能让这株紫韵草开花。“
林缚屏住呼吸，集中意念去想让紫韵草开花。他想象着花苞从叶心钻出来，慢慢舒展，露出里面淡紫色的花瓣。起初没什么动静，可当他想起苏清鸢发间的碧玉簪时，那株紫韵草的叶心忽然鼓起个小小的花苞，转眼间就绽放开来。
淡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中间的花蕊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
“真的开了！“苏清鸢惊喜地拍手，“我练了三个月才能做到让它提前开花，你才两天就做到了！“
林缚看着那朵紫花，心里像是喝了蜜。他忽然明白，原来那些杂乱的灵根并不是缺点——金木水火土五行杂糅，反而让他能感受到更多草木的气息，就像能听懂更多种语言的旅人。
“对了，“苏清鸢从篮子里拿出个油纸包，“给你带了些桂花糕，我娘寄来的。“
油纸包里的桂花糕散发着甜香，林缚拿起一块咬了口，软糯的糕体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他想起小时候娘蒸的红薯糕，也是这样甜甜的，暖暖的。
“很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苏清鸢看着他笑，“过几天外门有场小比，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比？“
“就是外门弟子比试灵力，前三名能得到进入内门的机会。“苏清鸢的眼神暗了暗，“王虎他们肯定会参加。“
林缚想起王虎抢他生肌散时的嘴脸，捏紧了手里的桂花糕：“我只是个杂役，不能参加吧？“
“只要在三个月内引气入体，就能报名。“苏清鸢指着《草木心经》，“这本书虽然基础，但足够你引气入体了。“
林缚看着书封上那株发芽的种子，心里忽然燃起团火。他想起爹躺在床上呻吟的样子，想起娘塞给他糙米饼时泛红的眼眶，想起王虎轻蔑的笑。
“我想试试。“
苏清鸢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我就知道你会试试的。要是遇到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
她走的时候，林缚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道袍下摆沾了片紫韵草的叶子。他想喊住她提醒，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片叶子在浅绿的道袍上，像只停落的紫蝴蝶，好看得很。
接下来的日子，林缚把《草木心经》翻得卷了边。他白天打理药圃，晚上就坐在茅屋前修炼。按照心法上说的，他试着把天地间的灵气引入体内，可那些灵气刚碰到他的灵根就乱成一团，像是一群没头苍蝇。
“笨蛋，灵气不是硬拉的。“
这天晚上，林缚正对着跳动的灵气发愁，就听见苏清鸢的声音。他抬头看见她提着灯笼站在月光下，发间的碧玉簪反射着清冷的光。
“师姐怎么来了？“
“我猜你会遇到瓶颈。“苏清鸢走到他身边，“你的灵根太杂，强行引气只会相冲。你试试用草木的气息做引导。“
她捡起片紫韵草的叶子，放在林缚的掌心：“感受它的气息，让灵气跟着这股气息走。“
林缚闭上眼睛，按照她说的去做。他先感受到掌心那片叶子的微弱脉动，然后试着让周围的灵气跟着这脉动流动。果然，那些原本杂乱的灵气像是找到了方向，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动起来，虽然微弱，却很平稳。
“就是这样！“苏清鸢的声音里带着欣喜。
当第一缕灵气融入丹田时，林缚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泉里。他睁开眼，看见苏清鸢正看着他笑，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美得像幅画。
“多谢师姐。“
“不用谢，你很有天赋。“苏清鸢收起灯笼，“我该回去了，内门的门禁快到了。“
林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低头发现掌心的那片紫韵草叶子已经变得枯黄。他小心地把叶子收好，夹在《草木心经》里，像是藏了个秘密。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缚的灵力渐渐增长起来。他能感觉到药圃里的草木长得越来越茂盛，紫韵草开得像片紫色的云，何首乌的根须在土里盘成了团，就连最娇贵的金银花，都爬满了整个竹架。
王虎他们再来药圃时，看见林缚正在给一株濒死的七叶莲输入灵力。那株七叶莲原本叶子都蔫了，在林缚的灵力滋养下，竟然慢慢舒展开来，叶片上的斑点也渐渐消退。
“装模作样！“王虎嗤笑，“不过是些旁门左道。“
林缚没理他，继续给七叶莲输入灵力。他能感觉到这株草在向他传递感激的情绪，像是只蹭着主人手心的小猫。
“小比的时候，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王虎撂下句狠话，气冲冲地走了。
林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平静。他知道自己的灵力还很微弱，跟王虎他们比起来还差得远，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因为他有了牵挂——药圃里的草木在等着他照顾，苏清鸢的期待在等着他回应，还有远方的爹娘，在等着他回去。
小比前一天，苏清鸢来药圃送来了套灰色的道袍。
“这是我以前穿的外门服，你将就着穿吧。“她把道袍递给林缚，脸上带着点红晕，“小比的时候小心点，王虎他们的灵力比你深厚。“
林缚接过道袍，闻到上面淡淡的药香，和他第一次见苏清鸢时闻到的一样。道袍的袖口有点磨损，想必是苏清鸢穿了很久的，可在他眼里，比王虎那件崭新的锦缎袄子好看百倍。
“谢谢师姐。“
“明天我会去看你比试的。“苏清鸢转身时，发间的碧玉簪轻轻晃动，“加油。“
那天晚上，林缚穿着那套灰色道袍，坐在药圃前修炼。月光洒在他身上，道袍的灰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他能感觉到周围的草木都在向他传递着力量，紫韵草的花瓣轻轻颤动，金银花的藤蔓悄悄缠绕在他的脚边，就连泥土里的蚯蚓，都在给他让路。
他想起《草木心经》最后一页写着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草木有情，生生不息，是为道。“
原来道不在高处，而在脚下。在每一片草叶里，在每一缕气息中，在那些看似微弱，却从未停止生长的生命里。
第二天清晨，林缚站在小比的擂台下，看着穿灰色道袍的自己映在擂台的铜柱上。他的灵力依然微弱，灵根依旧杂乱，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株无人问津的残根了。
他已经在泥土里扎了根，发了芽，正朝着阳光，努力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