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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泊梁山。

火把的光晕,在山道上蜿蜒成游动的金蛇。

这是“托塔天王”晁盖,向水泊附近,那些被逼入绝路的渔村居民们,发布“庇护令”的第二日。

便已有二十余艘渔船上的数百名渔民,在喽啰们的指引下排成两列长长的队伍,前来投奔。

“妈妈,你看。”

孩童攥着母亲的衣角,好奇地张望路边晃动的树影。

年轻汉子们抬了抬肩上的行李,继续赶路,脚下的草鞋,踩得碎石子咯吱作响。

“还好有晁天王收留,否则咱都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

队伍里不时响起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哐当——”

是一个淘气的娃娃,碰倒了堆在墙角的武器,砸到了脚丫。

“哇哇哇——”

吃痛的孩子哭了起来。

“小心些!莫碰着头领们的兵器架!”

杜迁粗着嗓子提醒,他铁塔般的身躯立在寨门前,却笨拙地朝啼哭的娃娃扮鬼脸。

人群行至聚义厅前的广场,早有几个喽啰端来热腾腾的姜汤,以供投奔而来的渔民暖暖身子。

瓷碗相碰的脆响里,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人已迎上前来。

老渔翁颤巍巍跨出队列,身后渔民们见状也齐刷刷跪下。

“我们都是附近水乡的,实在过活不下去!”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继续说道:

“听闻晁天王招人手,俺们村特意前来投奔!

“只要给口吃的,干些什么都行!”

“是啊,是啊!”人群中的渔民们,都争相应和着。

晁盖捋着胡须踏前半步,锦袍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露水,客气地说道:

“诸位乡亲冒夜前来,可是折煞晁盖了!”

他声如洪钟,双手虚扶着跪地的老渔翁,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晁天王仁义满天下,”

吴用踏前一步,扇面指向水泊方向,说道:

“我等早闻乡亲们水上功夫了得,正是梁山缺的好手。”

他话音未落,杜迁已扛来整坛米酒:

“都怪那狗官府逼得太紧,以后这八百里水泊,便是乡亲们的家!”

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宋万挥了挥手,粗声道:

“大伙先随我去厢房安置,明日再细说!”

人群刚要挪动,忽听得一声沙哑的喊叫:

“等等!我不上山!”

竟是石碣村的老陈,他佝偻着背,从队伍里挤了出来,眼睛里满是焦急。

“你这老儿作甚?”

杜迁浓眉一竖,铁塔般的身躯往前一探,怒道:

“晁天王好心收留,莫不是耍我们?”

周围的喽啰们也纷纷围拢过来,手按刀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老陈攥紧腰间的铜烟杆,声音发颤地解释道:

“我家丫头前些日子走丢了。

“我今日随乡亲们来,只是想上这山上瞧瞧。

“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寻到我家丫头的踪影。”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你们看,这是丫头临走前落下的……”

“哼!”

宋万冷笑一声,呵道:

“我们愿意冒着风险收留你们,你倒好,拿我们当寻人的工具?”

他身旁的刘唐更是暴脾气,二话不说拔出朴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不识好歹的东西!若不是晁天王仁义,早把你扔下山去!”

晁盖抬手拦住众人,神色凝重:

“且慢。老陈,你可知这方圆百里多有凶险?你孤身一人,如何寻人?”

老陈却倔强地摇头:

“哪怕寻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我闺女!”

“好个固执的老东西!”

刘唐怒目圆睁,突然跨步上前,靴底重重碾过地上的碎陶片。

“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伸手一把揪住老陈的衣领,喝道:

“上山的道路弯弯绕绕,我看你沿途东瞧瞧、西看看的。

“该不是官府的细作,专门来打探我们山寨虚实的吧?”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刀声。

几个喽啰已经张弓搭箭,箭头泛着幽蓝的光,直指老陈咽喉。

“我那是到处去寻自家丫头!”老陈为自己辩解道。

“细作!打死他!”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瞬间点燃了火药桶。

刘唐抡起朴刀刀柄,照着老陈后背狠狠砸去,老陈踉跄着栽倒在地。

他的脑袋磕在了石块之上,鲜血直流,手中的半块帕子,也被甩飞出去。

突发变故,周围渔民们惊恐地后退。

“老陈真的是我们石碣村的,几十年的老街坊了,不可能是细作啊。”

几个妇人捂住孩童的眼睛,年轻汉子们攥紧拳头却不敢上前。

“他见钱眼开,而后被官府收买,也不是没有可能。”

“别拦我!今天非宰了这狗东西不可!”

在众人的质疑和殴打下,老陈的惨叫渐渐微弱,原本倔强的眼神,也变得涣散。

唯有那双枯瘦的手,还在地上摸索着,试图抓住那半块帕子。

那是家里丫头留给自己的唯一一点念想了。

“住手!”

就在老陈的意识即将彻底消失之际,人群突然炸开惊呼。

一道纤细身影如离弦之箭冲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个小姑娘,破旧的裙裾沾满草屑与泥浆。

眼前的人,正是老陈遍寻不见的自家孩子!

“丫头?你竟然在这里,这些日子,我寻你寻得好苦。”

老陈原本涣散的眼神,因为看到自己四年的姑娘,而再次有了精神。

陈家丫头张开双臂,死死地护住自己爹爹。

她凌乱发丝下的眼睛,燃烧着怒火,骂道:

“够了!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

刘唐的刀柄悬在半空,嗤笑着道:

“哼,你这疯丫头找死!”

喽啰们正要动手,却被她的嘶吼震住:

“半月前你们在河道投毒,毒死鱼虾逼得渔民走投无路。

“如今,可是还要杀人灭口么?!”

这话如惊雷炸响,投奔的渔民们瞬间骚动。

“什么?”

“我说为什么今年鱼荒期怎么来的这么早!”

“不是说,都是那道士的妖言所致吗?”

“竟然是有人在水泊里下毒毒鱼么。”

“他们好歹毒的心思啊!”

渔村中的几个年轻汉子,情绪瞬间被引爆了起来,他们攥紧了腰间鱼叉。

吴用的脸涨成猪肝色,挥舞着酒葫芦怒喝:

“一派胡言!兄弟们,快带人将这疯丫头拿下!”

“这个声音……”

上山的渔民之中,有耳力好使的人,瞬间便听出来了。

“这人便是那日,在咱们村里头招摇撞骗、妖言惑众的道士!”

而眼尖的也有人发现另外的猫腻。

“你们快看,那杜迁、宋万,二人的身材。

“是不是就和当日在渔场,用低价强抢我们渔具的那两个黑心商人一模一样?!”

陈家丫头扯下衣袖,裹住父亲额头上流血的伤口,并告诉了他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

“那日我亲眼见他们山上的人,在水里施展‘网兜缓释法’在水中下毒,他们怕我泄露秘密,便将我掳上山来!”

“总之,丫头你没事就好。”

寻到孩子的老陈,满心喜悦,根本顾不上自己额头上的伤。

而另一边,闹得更大了。

“原来我们都被算计了!”

投奔的渔民们怒目圆睁,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跟他们拼了!”

“就凭你们几个渔民?”

还没等晁盖、吴用等人发话。

赤发鬼刘唐,便独自一人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他如恶鬼一般伫立在那里。

蓬乱如火焰般的红发上,还沾着刚刚从老陈额头处溅出的鲜血,已然结成了半干的血痂。

赤发,被夜风吹得根根倒竖,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厉鬼,不屑地问道:

“你们……都想上来找死,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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