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城后半夜，下了一场雨。
沉睡中的白昆，对此一无所知。
轰隆隆！
春雷一声响，天空中飘起了雨点。
这一声雷，还有个来头：惊蛰。
春雷响，万物长。
蛰伏的天地万物，在这一声雷后苏醒。
本地谚语流传着一句谚语：惊蛰过，暖和和，蛤蟆老角唱山歌。
古老传说中，自惊蛰之日起，苏醒的某些东西，会出来活动。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雷雨交加，赤水河畔出现了异动。
河边一块巨石上，传来呱呱的蛤蟆叫。
趴在石头的一只蛤蟆，突然摇身一变，化身为一个满脸痘痘的青年。
大河对面，一只山鼠也扭曲变形，化作一名贼眉鼠眼的矮瘦汉子。
双方隔河对立，泾渭分明，谁也没有捞过界。
那蛤蟆精所在位置，属于西川郡赤水城。
而老鼠精立足的大河对岸，乃是夜郎郡遵义城的地盘。
“哥老倌，乌蛇姬死了，你可以过来。”蛤蟆精突然口吐人言。
“你莫骗老子，谁能杀得死乌蛇姬？”老鼠精嗤之以鼻。
“镇邪司那个疯婆娘，苏玉妍。”蛤蟆精说道。
“那婆娘有勇无谋，前几天被乌蛇姬耍得团团转，就凭她？她要是能杀死蛇姬大人，以后你屙多少，我吃多少。”老鼠精依然不信，还放下了狠话。
“哈哈，果然是蛇鼠一窝啊，你还一口一个蛇姬大人。信不信由你，乌蛇姬死了，以后这块地盘，我说了算。”蛤蟆精大笑着说道。
耗子精一双小眼睛转动不停，正在打着小算盘。
自古以来，蛇类就是鼠类和蛙类的天敌，耗子精化形上百年，至今不敢跨过赤水河，正是因为忌惮乌蛇姬。
如今听到蛇妖的死讯，耗子精仍然心存疑虑：“老弟，就算乌蛇姬死了，还有奔波儿灞大人，这块地盘轮不到你我做主。”
蛤蟆怪道：“哥老倌，你就是胆子太小，怪不得天下人都骂你们胆小如鼠。奔波儿灞几十年才现身一次，他去年来过一趟，下次出来，起码得三十年以后。到时候你我已成了气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怕他个锤子。”
耗子精刚要说话，突然浑身剧震，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电闪雷鸣的雨夜，传来一阵歌声：“河里有水蛤蟆叫，叫得大爷心里恼，抓了几只下酒了，咕儿呱，咕儿呱，全没了！”
伴随着那歌声，河水剧烈翻涌起来。
水面上，冒出一只硕大无朋的鲶鱼。
那鲶鱼猛地一张嘴，形成了一个水漩涡。
蛤蟆精见势不妙，瞬间化作圆形，来了个蛙跳，一蹦三尺高。
刚跳到半空中，河面水漩涡爆发出一股恐怖吸力，将整只蛤蟆吞了进去。
吞下蛤蟆的巨大鲶鱼砸了砸嘴，好像不够它塞牙缝的，显得很不满意。
当那对鱼眼扫向大河对岸，耗子精扑通一声跪下了：“饶命，奔波儿灞大人饶命！这只癞疙宝不识好歹，妄尊自大，小的跟他不是一路的，还请大人明察！”
河水停止了沸腾，水面上出现了一条人影。
身材肥大，穿着水族将领服饰。
脑袋像一只胖头鱼，上唇蓄着两条八字胡。
八字胡形态有点古怪，像是鲶鱼须。
整体来说，丑得惊世骇俗。
它就是奔波儿灞，千年鲶鱼成精，附近几百里有名的大妖。
一口就把蛤蟆精吞了下去，可见大妖行事何等霸道，根本不拿小妖当回事。
奔波儿灞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掏出来喝了一口，好像把蛤蟆精当成了下酒菜。
葫芦里散发出来的酒味儿，跟眼前的赤水河息息相关。
这条赤水河，流过南昭郡、夜郎郡、西川郡三郡之地，其流域百分之七十都在深山之中，是天下少有的没有受到污染和过度捕捞的河流。
水质特殊，适合酿酒，被誉为美酒河。
赤水河两岸，衍生了许多美酒，最著名的有两种。
一种是对面夜郎郡的头牌——茅台。
另一种是西川郡的老字号——泸州老窖。
波奔儿霸葫芦里的酒，赫然是老窖特曲，三十年窖藏。
如果白昆看到这种酒，一定会羡慕得半死，因为市面上只能买到十年窖藏，超过二十年的都是私人珍藏，托关系走门路也不好搞到手。
眼看蛤蟆精成了下酒菜，耗子精吓得瑟瑟发抖。
遇到这种大妖，耗子精很清楚自己插翅难飞，只得跪地求饶。
“滚！”
奔波儿灞对耗子没有兴趣，发出一声冷哼。
老鼠精如蒙大赦，立刻钻地而逃。
吞噬蛤蟆精的奔波儿灞，竟然读取了蛤蟆精的记忆。
当时那只蛤蟆躲在阴影中，目睹了玉仙子斩杀蛇妖的全过程。
“白昆？”
从蛤蟆精记忆中，奔波儿灞捕捉到了一段画面——纯阳童子尿，除魔又卫道。
奔波儿灞对白昆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前两年那个小神捕破案无数，屡次坏了妖族好事，后来它派出一名亲信，解决了那个可恶的凡人。
时隔一年，发现白昆居然还活着，这就太让奔波儿灞意外了。
噗！
踏波而行的奔波儿灞，猛地一踩水面，形成了水妖特有的声呐传音：“白鲟，速来见我！”
赤水河下游入江口，翻涌着浪花。
一只鱼吻狭长，如同大象鼻子的怪鱼，突然逆流而上。
此乃天下最大的淡水鱼，体重可达六百斤，学名白鲟。
赤水河还有一大特色，乃是白鲟主要产卵地，每年都有大量白鲟逆流而上，前来赤水河繁衍后代。
片刻之间，那条白鲟逆袭上百里，来到了奔波儿灞所在的赤水河畔。
河面上水光闪烁，白鲟化作一名容貌姣好的白衣女子。
古书《淮南子》有载：瓠巴鼓瑟，而淫鱼出听。
淫鱼，正是白鲟的别名。
传说中，白鲟是一种懂音律的大鱼，听到乐器之声就忍不住浮出水面聆听。
正因为太懂音乐了，常把骚人墨客拉到水里，做了没羞没臊的事情，从此有了淫鱼之名。
眼前这白衣女妖，在赤水河一带祸害的书生，不下十人。
死者连尸体都找不到，早已变成了食物。
“大人唤我来，有何事吩咐？”
白衣女妖同样忌惮奔波儿灞，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我问你，白昆为何还活着？”
奔波儿灞语气不善，大有用白鲟下酒的气势。
“他还活着？”
白鲟闻言一惊：“不，这不可能呀。一年前，奴家故意诱惑一名秀才，引那小捕快上钩，亲手杀了他。”
奔波儿灞冷哼道：“还敢狡辩，被你碰过的人族男子，哪有完整的。那可白昆，分明还是纯阳童子身，用童子尿毁去了乌蛇姬最后一丝精魄。”
白鲟再吃一惊：“大人听我解释，去年奴家正要把那小捕快拖入水中，河边突然来了一位人族高手。奴家仓惶落水而逃，临走前一掌震碎了那小子心脉。”
说着，她满脸震撼之色：“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算那小捕快大难不死，他不过是个凡人，只会一套凡俗武技八卦掌，怎么可能应付得了乌蛇姬大人？”
奔波儿灞怒道：“闭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日之内解决掉白昆。最好一石二鸟，把镇邪司那疯婆娘苏玉妍，引到河边来。”
“那贱人杀我妖族过百，人人都叫她斩妖仙子。本座倒是要看看，她天生火凤体质，下了水还能掀起多少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