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循着那微弱而有规律的心跳声，在复杂的地下通道中穿行。
他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如同一道真正的幽灵，融入了这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比之前磐甲兽巢穴更加庞大更加空旷的巨大溶洞，出现在他眼前。
当看清溶洞中央景象的瞬间，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溶洞的正中心，并非他想象中的什么怪物，而是一个人为搭建的邪异血肉祭坛！
祭坛直径约有十丈，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砌成，表面刻满了繁复而扭曲的血色纹路。这些纹路，构成了一座正在缓缓运转的大阵，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整个溶洞的煞气都是由此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
祭坛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池中的液体粘稠如浆，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而在那血池之中，浸泡着数以百计的矿奴，此时早已被榨干了所有精血，只剩下干瘪的骸骨。
而那心跳声的源头，正是来自血池中央，那株血煞魔藤！
在祭坛的边缘，一道身影，正盘膝而坐，正是赵恒。
林默立刻将自己隐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连一丝气息都不敢泄露。
然而，那个盘膝而坐的赵恒，却连头也未回，缓缓地开口了。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林默的心上。
被发现了！
林默心中剧震。他自问敛息之术已算高明，对方却早就知道他潜入到此。这意味着，对方乃是用神识探查，这个手段已经不是练气期的范畴！
这赵恒，恐怕已经半只脚，踏入了筑基之境！
知道再隐藏下去已无意义，林默不再迟疑，缓缓地从岩石后走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前辈好敏锐的神识。”
赵恒缓缓转过身，那双燃烧着幽红火焰的眼睛，淡淡的看着林默，“从你们四人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你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我的注视之下。而你，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林默闻言，心中更是警惕。对方不仅发现了他，甚至还点出了自己的特别。
赵恒看着他，脸上却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仿佛就是看到一个有趣后辈那样。
“不必紧张，小家伙。若我想杀你，你连呼吸的机会都没有。”他说的，是事实。
面对很有可能已经踏入筑基期的修士，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是自寻死路。
“我很好奇，”赵恒的目光，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你看到眼前这番景象，心中在想什么？是觉得我残忍，行此魔道之举？还是觉得我为了大道，不拘小节？”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向林默提出了一个直击道心的问题。
他在试探林默的立场。
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任何一句话很可能决定着自己的生死。
林默微微躬身，回道：“前辈的道，晚辈修行浅薄不敢妄言。不过晚辈想请教前辈一件事，不知穆四海的道，在前辈看来，又是如何？”
听到穆四海这个名字，赵恒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那笑意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敬佩，也有不屑。
赵恒没有回答林默的问题，而是走到林默面前不远处，停下脚步，目光变得悠远。
“我卡在练气十层，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我也是别人口中的天才，双灵根资质，意气风发。在一次任务中，为了保护宗门一株至关重要的灵药，我被一头二阶顶峰的妖兽重创，伤及了根基。我为宗门立下大功，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我看着那些曾经弱小的人，一个个超越我，踏入内门。我看着自己的寿元，一天天走向尽头。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可惜却连筑基的门槛都摸不到。”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林默却能从中，感受到那积压了数十年的、足以将人压垮的绝望。
“直到一年前，我被派到这里，遇到了重伤的穆四海。”赵恒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光亮。
“血煞魔藤，以精血为食，以煞气为根，能夺天地造化！这不正是上天赐予我逆天改命的机会吗？”
“穆四海是个值得尊敬的蠢货，一个被宗门那套可笑的规矩，束缚了一生的可怜人。他看到了通天大道，却默守陈规，真是可悲。”
“我故意操纵藤蔓驱赶你们到那处石室，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破除了那里的阵法。”他点了点头，显然对林默能破除那里的阵法很是赞许。
赵恒指了指血池。“你再看看这里。这由千百蝼蚁之血肉汇聚而成的力量，与宗门提供的那点灵气相比，孰强孰弱？”
林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力量，本无正邪。但获取力量的手段，却有难易之别，亦有因果之分。前辈选择的，是捷径，但捷径的尽头，未必是坦途。”
“说得好！”赵恒抚掌赞叹，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欣赏之色，“说得太好了！比外面那三个蠢货强多了！那么，你认为，我为何要掌控这力量？”
林默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道：“为了长生，为了……不甘。”
“不甘！”赵恒仿佛被这两个字刺痛，他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压抑了多年的苍凉与悲愤。
“好一个不甘！”
他向前走了两步，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你很不错。”赵恒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林默的内心，“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我看着你为那个女的挡下血藤的偷袭，看着你指点他们破除石室阵法，看着你在绝境中为他们指出一条生路，此刻面对我又如此冷静，你的心性，不错！”
他的语气，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在复盘着一场早已注定的棋局。
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最特殊的棋子，已经自己走到了棋盘的中央。
“小家伙，我再问你一遍。”赵恒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你既知我不甘，那你认为，我走的路，是对，还是错？”
赵恒再次向林默提问。
林默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回避的空间。他必须给出一个，能让对方满意的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以前辈的遭遇，行此事，是为‘果’。以前辈的道心，求长生，是为‘因’。因果循环，本无对错。只是……”
“只是什么？”赵恒饶有兴致地追问。
“只是，晚辈以为，大道万千，条条皆可通长生。前辈选择的，是其中最快，却也最险的一条。以万千生灵为代价，若有朝一日，业火缠身，道心崩溃，恐怕会万劫不复。”林默的话，半是奉承，半是劝诫，点出了其中的风险，却又没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进行批判。
“哈哈哈哈！”赵恒再次大笑起来，“业火？道心？小家伙，你还是太天真了！只要我能拥有足够的力量，我就是天，我就是道！谁能审判我？谁敢审判我？”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么多？”赵恒止住笑声，平静地看着林默。
林默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前辈……是觉得晚辈与您是同一种人？”
“不，不，不。”赵恒摇了摇手指，“我很欣赏你，想找一个能听懂我说话的人，分享一下我的喜悦。而你，心性和智慧都对我的胃口。”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道。那么，你愿不愿意，助我走完这最后一步？”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提问了。
这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最后的通牒。
“助？前辈需要我如何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