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迦叶低眉,浅浅的喊了一句,语气中没有丝毫情绪,好像不过是在俯瞰灵山下的梧桐。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神台,看见神石无恙,目光没有停留,直到看见金光粼粼,正在运转的小世界,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你来做什么?”
金蝉先是看了一眼铜镜,见沈青还在念经扫地,然后手指一点,趁迦叶尚未注意,凭空出现一道法力涡旋,卷起不知何时,在神石附近嬉闹玩耍的沈瑞,并将沈瑞护到自己身后。
他太了解自己的师弟。
这是灵山中,他最忌惮的人。
“此次赌斗,由我主掌,现已进入终局,容不得你打搅。”
金蝉眉宇流露出不喜,语气也丝毫没有半点客气。
他见过迦叶与人辩机,为了争胜,全然不择手段。
迦叶尚未得到果位之前,曾有凡人因为幼子遁入空门,向他质疑斥问,为什么佛门僧人灭情绝性,为了佛法,不讲六亲眷属,断绝父母恩义,言语之中略有不敬。
后有一道金光,自下九幽,寻得此人父母的魂魄,打入畜生道,化作两只兔子。
趁凡人树下小憩,两只兔子,撞树而死,被凡人拿走,炙烤其肉。
待到吃尽之后,金光显现,让其明悟一切。
凡人知其尽食父母血肉,心神动荡,口吐鲜血,口中念念日后既无子,又无父无母。一生陷入痴傻,何其悲惨!
至今迦叶也没有说过,那道金光是他所化。但在辩机中,凡是前往灵山辩机的道士中,被迦叶以言为匕,挑破道心的,确实数量最多。
“师兄,佛法精通,师弟远远不如,但在赌斗之事,师弟怕是更为在行。”
他上前一步,神台之上,顿时风云大变,原本耀眼的天边云霞,此刻竟如逃命一般远离,丝毫不愿再靠近。
天,阴沉起来了。
“师尊,只交代于我一人。”
“赌斗之事,赢当赢的干净,输当输个磊落。”
金蝉将铜镜负于右手,紧紧地盯着迦叶。
神台之上,一片昏黑,只有神石与小世界发出微弱的光芒,两个僧人气势互不相让,气氛森然到了极点。
一片沉默中,迦叶竟再度开口。
“输当输个磊落?师兄,好大的口气啊,可这神石,是你的吗?你知道这块神石珍惜之处吗?你又有什么资格代替灵山说输得起呢?”
迦叶面露讥讽,:“你可知晓这神石,内含灵胎?”
“知道。”
“那你可知晓,此灵胎根脚乃是补天神石,身居洪荒气运,吸收天地精气,肉身坚韧,无法摧毁。”
“知道。”
迦叶听到金蝉的回应,顿了顿,讥讽之意更盛:
“你可知晓这灵胎,根器超然,日后必成气候,只怕他修成之时,天下无人可制?”
这次没等金蝉回答,迦叶语气陡然变急:“然,若灵胎日后修成大成,再夺其根器,师尊能够再衍出一具法身,立于在过去、未来、当下之间,打破时间限制,从而成就大无上果位!”
如同晴天霹雳。
“我……我……我……不知。”
金蝉面色苍白,身体微微一晃。
他自始至终,对这神石都有着不知何来的慈悲之意,从未有过赢下赌斗,是为了引进灵山,挖其根器的想法。
“你当然不知!这些是我向普贤、弥勒等尊者求证而来。”
“你只知晓,且只能看见,你与那神石可能存在的那么一丝丝机缘!”
“意气用事!”
迦叶怒喝一声,说话间动用佛门狮子吼,声音传到数百里外,无数飞禽从空中漱漱落下,往日在山里横行的凶兽彻底蛰伏,心神巨震,瑟瑟发抖。
“可若师尊成就大无上果位,三界唯有金光湛湛,信徒香火,当不下亿万,人间处处当为佛国,这是无上大荣耀!”
“可你在做什么?!”
“为了那可笑的堂堂正正,第二局如此轻易的输掉了,而现在,第三局,你也宛若儿戏一般。”
金蝉面色变换,久久沉默,然后开口说道:“
“师尊与道门那位祖师定下心誓,一来,各派一位弟子,二来,各选一次赌斗之法,三来,第三局,佛门主守势,道门以攻势,道门需寻得一位尚未得道之人,前来破关,以此考验各自法门,占卜天机,定势寻缘的本领,才能找出与这灵石最有机缘的法门。”
“若不按规矩来,那倒不如真像广诚所说,各自凭借本事斗上一斗,到时候三界震荡,天下生灵涂炭,便是你们想要的了?”
金蝉冷声说道。
迦叶怒极反笑,面对一个嘴上慈悲,心中更被清规束缚的师兄,他内心早有不满。
“此外,我倒一直想问问你,你是如何知晓,神石之事。”金蝉也并不是痴愚之人,更不是只通佛经的书呆子,他虽知晓迦叶在灵山内一直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是师尊只是将此事告知于自己一人,自己出灵山之时,师尊更是亲自出手敛去一切踪迹,迦叶怎么可能知晓自己在花果山。
更重要的是,金蝉不得不承担,迦叶对这神石,竟然比自己要熟悉上太多。
沉默。
神台之上再度陷入沉默。
甚至,现在压抑到了极致,若不是金蝉施了法诀,在一旁恐惧拜倒在地的沈瑞,早已要跳下山去。
即便这里是万仞高山,跳下去的恐怖也无法与迦叶身上的气息相比。
那是一种,疯狂压抑,即将爆发的恐怖,仿佛被绑在火山口上,下一息便会化为齑粉。
“师兄,你当真要问。”
迦叶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
在昏黑的天光下,显得森然无比,就像野外残留几缕肉丝,被野兽噬咬过的骨头。
他竖起来一根手指。
随即指了指地下。
地下有什么?
花果山?
东胜神洲?
还是……地府阴冥。
地府……
金蝉感觉到了一股冷气攀上后背,难以置信地猜道:“是那只能够听到天下一切声音的怪物?”
迦叶微微一笑,说道:“夸张了些,但确实是它来找我的。”
金蝉面色更加苍白,后退两步,他想起了这个怪物的主人。
迦叶缓步向前,仿佛在观览神台,但是在金蝉的眼中,却是步步紧逼。
他就这样走到了金蝉的面前,近乎要把金蝉逼到神台之下,眼神凌厉无比,似乎刀锋绽开。
“师兄,我很喜欢那些辩机的道士说的一些话,尤其是那些输给我的。”
“我总会反复咀嚼,像是欣赏我的胜利一样。”
“其中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敢问灵山首席,到底谁是得道者呢?”
语气何其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