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眼神中安静之意越发浓厚,手中铜镜闪烁出来的金色,让他的眉宇沐浴在慈悲之中。
“原来如此。”
广诚向着金蝉行了一礼。
灵山的果位难得,既讲天资,又讲诚心,更需要意志打磨,方才能够透过层层遮掩,窥见几缕光芒。
他并不认可此种修行方式,在他看来,修行之事当如水到渠成,莫要强求,但并不妨碍,在广诚眼中,金蝉受得起自己这一礼。
两人在此次赌斗之前,只是互相知晓姓名,知晓彼此都是各自法门下的俊杰,从未曾见过面。
而随着三局赌斗的进行,两人各出奇招,展现了术法精要或者门中精义,在对方身上,竟然都见识到了另一方更广阔的天地。
若能拜在同一法门之下,他们一定会成为知己。
可惜了。
金蝉与广诚心中都产生了同样的感叹。
佛道两门之间,常有暗流涌动,灵山前看似佛道两门常有辩机交流,可是一旦尺寸逾越限度,辩斗一方道心或者佛心破碎,很可能受戒拜入灵山或者踏出灵山山门,一去不回,近年来,这番事件,已经出现了许多次,并且势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金蝉微叹了一句,轻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广诚听见了,脸上罕见的没有任何表情,时而看着铜镜,时而某个方向看去,手指下意识地捏着袖袍衣角,显然内心在纠结。
小世界中,沈青已经开始清扫。
这梧桐树叶,硕大如同象脚,叶片比寻常树叶要厚上许多,尤其是叶脉之处,坚硬程序不亚于石头。
并且在抬起叶片时,能够感受到微弱,但是却光明正大的气息,在阻止着他,让他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搬运到梧桐林外。
即便沈青肉身天赋无双,但在积累之下,这股气息竟然渐渐闯入了他的经脉,滞碍着他周身血气的运转,让他彻底地好似一个凡人一般。
沈青内视,看见自己浑身的经脉遍染金光,圣洁无比,但是一身移山填海的气力再也无法施展而出。
而他面前,在头顶叶片遮天蔽日,看不见云朵太阳,更不时有叶片落下,飘飘扬扬,却遮掩了沈青收拾出的一处处空地。
万里梧桐林,仿佛没有边际,而沈青的清扫,没有见到一丝成效。
在外注视一切的广诚,只是摇了摇头,若不能寻得其他办法,沈青此关怕是要永远困在这方世界里。
他有心提醒,但却无可奈何,只能动用着入微的眼力,看着沈青一点点清扫,然后痕迹再度被新的叶片所掩埋。
令他心中慰藉的是,沈青没有体现出一丝不耐之意,只是重复着一系列动作,仿佛像个在灵山脚下的扫地僧人。
“这要多久。”
广诚忍不住出声问道。
金蝉仰头思索一番,随即说道:“沈青施主,肉身天赋不可小视,即便贫僧在这梧桐叶中已经灌注一层法力,沈施主在当年灵山清扫梧桐的那些人中,也属于极快的行列中。”
“那要多久?”
金蝉推算了一番,语气笃定地说道:“大概四百年?”
沈青并不知晓,金蝉所给出的四百年的推算,其实,若真有个时间范围,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就像是出现了一个目标,能够让他在这满眼金黄中,有了大致的方向。
而眼下,梧桐林中没有日月交替,没有暑去秋来,沈青不知时间流逝,反而更加难熬。
他仿佛一个被囚禁在梧桐林中的犯人。
虽然周身都是光明圣洁的气息,靠近梧桐树总有一个念经之声响起,也不至于过于孤单,但对沈青来说,这里能做的事情还是太过于有限。
所有的空间法则都被禁止,他既无法取出宝鉴,也没办法研习玄字天书,甚至想要拿出灵衍蓍草做一番推演都无法做到。
除了捡拾落叶,便是捡拾落叶。
然后,便是听听经文,思索着其中精深的佛理,这里是为数不多的消遣。
所有的梧桐树靠近之后,都会有出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他讲起佛理来,深入浅出,即便是最浅薄的人都能听进去。
金蝉有时透过铜镜,能够看见沈青静坐在一株梧桐树下,头顶上有金光喷薄欲出,梧桐树叶如同雨点一般纷纷落下,而沈青无意识间捏诀盘腿,嘴角含笑,浑身上下佛光湛湛,宛若一个真正的僧人。
他注意到了沈青,在已经过去的几十年里,甚至很少休息,自律地近乎可怕,扫地,念经,扫地,念经,扫地,念经。
下界数百年,沈青早已养成了近乎苛刻的自律习惯,即便是在天庭法舟之上,他也没有放松过对于自己的鞭策。
周通经常会问沈青,周围的仙吏与力士中多是混日子的,即便是天兵行列中,曾惫懒训练而被天王责罚的人,也不在少数,为什么沈青会如此珍惜时间。
如果此刻周通在的话,他可能就会明白。
有的时候,勤奋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勤奋本身就是理由。
金蝉的眼神中,渐渐闪过一丝异色,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欣赏沈青了。
他知晓广诚心中还有疑惑,主动开口说道:“广诚道友,贫僧有一问,欲与真人探讨。
都说这佛门金身,是至刚至强的果位,不知广诚道友可知,如此强横的佛门金身体魄,是修行之因,还是修行之果呢?”
说话时,金蝉周身隐隐地散发出金光,在这金光之下,仿佛所有的经脉都清晰可见,一个个穴窍如同星辰一般。
这便是佛门金身,而且最为精深的琉璃金身。
据说,曾经有罗汉虽然境界稍低,但是遇见恶龙欲行奸事,心中生出不忿之意,骤然化作怒目金刚,凭借金身大战金仙恶龙,力毙恶龙后,肉身竟然未受一丝伤痕,进而成就了降龙尊名!
广诚乃是成道多年的大修行,怎么能不知晓这件事。
“金身当为果,但也可为因。”
“若是,修行之人,自起始之时,便一心为塑金身,力求金刚不坏,当然金身为因,但若只求修行,长路漫漫,大道如海,金身不过是浪花一朵而已。”
广场深谙因果大道,略一思考,便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