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乾元山那小子,法相都出来了?”
花果山上,广诚缓步走到金蝉面前,看似心神重归破关之事上,但却于心中暗自思忖。
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
小世界中。
沈青并不知晓,外界所发生的诸多变化,更不知晓,那个义气到因为解决不了自己修行问题,便让沈青拿金砖打他的少年,此刻法相尽出,顶天立地,仿佛撑起穹宇。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己的路要走。
在踏过金蝉所给的这道门后,佛堂已经彻底消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路。
他的面前,变得素净无比。
眼前,唯有一片金黄。
沈青仿佛进入了秋天,在他面前,数千亩金色的梧桐树伫立,每一株梧桐,仿佛高耸入云,每一片叶片落下之时,都仿佛铺天盖地。
“沈施主,这里是第二关,所考察的便是,体。”
体?
沈青仰起头,看着梧桐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风起时,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发生叶片碰撞之声,部分成熟的叶子,借助这阵阵秋风,缓缓落地,如同迟暮的老人。
金蝉的声音再度响起。
“此关,既不考察心智,也与佛理无关,只需要一件事即可。”
沈青努力寻得一处高峰,不知几万里的梧桐树在他的脚下绵延到天边。
天空之上,金光遍地,天地相交之处,化作一道金线,显然这梧桐树,看不到尽头。
金蝉透过这铜镜,也看到了这片梧桐,欣赏了些许,随即向沈青说道:“施主,还请尽扫此地落叶,待到万万株梧桐树上皆无叶有依,树下无叶可见,便算过关。”
话语刚落,他手指凌空虚点,在沈青周围出现了一个模样怪异的扫把。
在进口处,能巧合容纳这些梧桐叶的最宽之处。
沈青望向眼前叶片翻滚似海的梧桐林,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本以为,与体相关的考验,当与那天人三灾相同,乃是肉身强横程度。
没想到,在金蝉眼中,所谓的体,竟然是体力活的体?
答题、扫地。
沈青内心震动,这真的是决定神石去向的一场试练吗?
“金蝉,你想做什么?!”
“这些梧桐,不是灵山脚下的那片吗?”
“你幻化而出,让沈青清扫,莫不是想让沈青困在此处百年!”
“到时候,灵胎早已出世,何故赌上这三局!”
金蝉听到广诚的发问,微微摇头,说道:“广诚道友,莫要担心。
沈青施主所在之地,施加了阵法,时空法则与我等所在不同,与沈青施主的修为有关,一旦沈青施主开始破关,即便是快要飞升,在其中一年,也不过我等此处一息而已。”
“更何况。”说到这里,金蝉也觉得有些奇异:“沈施主并未踏上修行之路。”
“应当会更快些。”
广诚听到此话,夺过铜镜,看见在沈青开始如同苦行僧一般,清扫落叶,动作如同放快了数千倍,只不过,他眼力早已进入入微的程度,这些对他来说,也构不成问题。
他沉默了一阵,随即把铜镜归还给金蝉。
“我记得,灵山脚下,有万里佛桐,秋日之时,不知是灵山佛光烁烁,还是梧桐金光湛然,会化作一道绵延万万里的金海。”
“何其壮观。”
他顿了顿,语气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质问道:“那你现在,都让他扫了?一个人扫?”
“这怎么可能做到?!”
金蝉默然不语,随即开口说道:“当然可以做到。”
语气中,竟然少有的带上一丝情绪波动。
广诚惊愕无比,呆愣当场。
……
与斜月三星观不同,灵山所在,并不算过于难寻,但凡有佛缘者,甚至虔心的信徒都可以寻得。
它高具于西牛贺洲的最西部。
那里地势奇高,灵气稀薄,修行者经脉运转难以畅达,所有走到灵山之前的人,都是绝对的大毅力者。
而金蝉生于南赡部洲的东边,仅凭借双脚,花费数百年,一步一拜,终于抵达灵山。
可惜,灵山大门,并没有开启,即便他已经如此虔诚。
他金蝉到达时,灵山神华内敛,漆黑无比,除了高耸雄壮,再无奇异之处。
山下信徒已经不知万万,这些信徒们眼含热泪,虔诚无比,灵山仍然不愿意显化圣迹,拒绝了所有人。
佛法精深,并不垂怜每个人,只有大智慧,大毅力之人,才能叩开。
于是,不知道谁先想到的,这些信徒们,开始清扫灵山积累的梧桐落叶。
毕竟这些梧桐落叶,看起来并不规整,随风散落一地,侮辱了灵山此处的和谐与圣洁。
梧桐落叶,看似轻飘飘的,但由于叶片硕大,灵气稀少,即便是修行者清扫起来,也并不轻松。
往往收拾个几十片,胸腹之处,便如铅块灌入,沉重无比。
若要是收拾个几百片,只怕有性命之虞。
本就横跨万万里,来到灵山之前,即便是修行者,所有人也都疲惫不堪。
一年过去,有的修行者,觉得身体矜贵,不应当只做这些粗活,转身离开了。
五年过去,一同与金蝉来到灵山的同行者们,也内心绝望,不愿意这里空对着这座黑山。
十年,一百年,无数的信徒觉得日复一日的清扫没有任何意义,放下了清扫的工作,只是在灵山周围静坐,既不愿意离开,但也无可奈何。
三百年后,灵山万里梧桐林中,只剩金蝉一个人。
他成了灵山脚下,唯一一个,不念经,不拜佛,只是知道扫地的人。
年纪小的信徒开始怒骂,说他犯了谄媚灵山,不修佛法;年纪大的信徒,看似一脸纯善,上来劝他放弃空想,不要虚度时光;出身富贵的信徒,愿意给予他一个国家,只要金蝉能够放弃;由凶徒皈依的信徒组织随身信众,出手打骂,若不是身旁便是灵山,不宜杀戮,那些愤怒与极度的眼神,早已萌生出最精纯的杀意。
但是,金蝉仍旧默默扫地,眼神中只有大片大片的,如同象脚的梧桐叶。
他走遍了梧桐林中的道路,记得住每株梧桐的细节,在这座堪称西牛贺洲屋脊一般的地方,默默习惯稀薄的灵气,晒出了黝黑的皮肤。
在寂寞疲惫之时,金蝉便向着梧桐诵念经文佛法,直到有力气生出后,便再继续扫着落叶。
又是很多年很多年。
多到金蝉都已经忘记了时间。
终于,他扫完最后一片落叶,他什么也不想,既不高兴,也不悲伤,只是松了口气,想要坐下来歇歇。
然后。
熟悉的梧桐林无风自动,哗哗的声音仿佛有万千人鼓掌喝彩。
在所有信众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漆黑的灵山有灵光冲天而起,慈悲的气息笼罩十方,更有无数彩色绚丽的花朵从天而降。
灵山就这样开门了。
静沐漫天花雨时,金蝉猛然顿悟。
灵山佛桐,五百年,竟然没有落下一片新叶。
梧桐万里,百载时光。
原来,尽送金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