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岳挑选的冲击阵线,恰好是阎望的督。
阎望的督多是从镇兵和本族部曲中挑选留下的,相对其他督众要精锐一些,但是大多怀有异心,不把自己和霍羡的部众当一路人。
人心中的情绪最是难以捉摸。
无论是镇兵还是部曲,他们本把自己视作城里人,把流落草原的视为乡下人,结果现在他们不得不给乡下人打工,虽然寄人篱下,却还是对这些乡下人没有认同感。
或许贺拔岳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挑选这块明显更整齐的阵线作为突破点。
阎望本人对于是否尽心尽力同样心存犹豫,纵然他有意改弦更张,但本督都是他的老底子。
偌大的家业都被他散了大半并给霍羡,就剩这一百人,他自觉已经对得起霍羡,不想再尽全力。
贺拔岳不给阎望思考的时间,直插入其阵中。
这些镇兵出身确实很强,长矛林立盾牌连城,即便是甲马也未能将其撞开。
身后的贺拔胜咬咬牙,想要速破其阵,还是需要他出力,再拖一会儿,就要把霍羡拖来了。
贺拔胜翻身下马,瞅准时机在地上接连滚动,从盾牌下方翻入,一刀从下至上撩起,从裙甲下刺入盾牌手的臀腹。
又半起身一撞,将盾牌手和其后的矛手一同撞翻在地。
兄弟二人配合默契,这边贺拔胜建功,贺拔岳便立刻从破绽杀入,长矛左右横扫将两侧盾牌手击退。
贺拔胜体力竭尽,即便他武力超绝,也无法轻易击杀甲士,只能在围攻中被动防守。
阎望不欲与贺拔兄弟交手,纵然他也是冲阵的将领,但也有失手被速杀的可能性。但只靠甲士顶守也已支撑不住了。
武川甲骑迅速扩大缺口,追随着贺拔岳一路前压,越往前深入反而越轻松,因为阎望所部已无战意,纷纷本能让路只在两侧刺击。
其他督已在各督督主的率领下向阎望这边合围,但确实实力有限,很难对甲士造成杀伤。
因为阎望这里漏了口子,剩余的大量武川甲骑快速从中倾泻而出,向着南沟堑冲去。
此时离开战已经过去半个时辰,落在后方的武川甲骑被大量草原轻骑和怀荒镇兵围杀,已留下一千多具尸体,算上正面战场的战损,四千武川人只剩下一半残兵。
此外还要排除被分割包围住、无法退走的武川人,数字还要再减五百。
武川甲骑大批撤走,其余人也腾出手,帮助霍羡加速斩杀了围攻拼命的贺拔允部下。
霍羡浑身战甲染血,提枪来到阎望身边,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督损失,之后会补给你。”
他没有责怪阎望,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人皆有私心,不能让手下人因公废私,那是他这个领导者的问题。
不过这些镇兵出身的,确实也不适合做核心依靠。
阎望心知霍羡虽然没有表态,但终归是有些不满,不过他自觉问心无愧。
霍羡大声呼喝:“弟兄们,此战已然大胜,但还需走最后一趟防其反复,随我逐之!”
霍羡要防止武川人大规模破坏南沟堑,与怀朔人汇合反击,会徒生变数,不过霍羡忖度其应该已无体力再做此事。
贺拔岳率众冲出,却面色难看地看到还有数千人守在南沟堑旁。
实际上是整整两万部落杂牌军守着沟堑,防范怀朔镇城出兵,不过分散在怀朔镇四周,在南边的实有六千人马。
武川精骑想赢他们很容易,可惜现在残兵败将已无余力,后方还有追兵,老二贺拔胜也已脱力昏迷,故而大规模破坏南沟堑已无希望。
只能开出一条路,让武川人撤入怀朔镇城了。贺拔岳心里如此想也如此做。
这些部落杂牌军全无甲胄,盾牌都少有,主武器是短弓,打法是骑射游击,自然也拦不住贺拔岳,被轻易杀出个口子。
贺拔岳来到南沟堑处,带着部下快速用随身武器破坏土墙,将其推倒填入壕沟。
没等他们拆出多大的路,霍羡便已带人拍马杀到。
“贺拔小儿,何弃汝父兄尸骨,不妨同去?”
垃圾话又不要钱,万一激得对方回头才是大赚。
以贺拔岳的智商脾性,自然不会受激上当,若是贺拔胜醒着,倒有可能去和霍羡拼命。
怀朔镇的接应已出瓮城,杨暄期待武川人能彻底扒了南沟堑,他就能带怀朔人建功。但可惜的是,武川人仅扒了五丈的土墙,填出进攻三马通行的窄路,便开始奔向镇城。
杨暄明白其中的差异,扒得越多说明武川人越有余裕,仅扒了五丈,说明武川人这一仗打得很惨烈。
贺拔岳当先驰出,怀中抱着老二贺拔胜。杨暄见状示意部下让出一条路,让武川人先进瓮城。
“杨公……”贺拔岳本想说什么,却被杨暄打断。
“阿斗泥辛苦了,有事回去再说,你们兄弟先去休息。”杨暄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贺拔统军和贺拔可泥何在?”
贺拔岳沉默不语。
杨暄点头:“杨暄明矣,还请节哀。”
武川骑兵从沟堑涌出,奔入瓮城之中。刚一停下,有的马匹直接腿软跪倒在地,甚至将其上无力的骑士摔倒在地,造成了踩踏。
杨暄身旁有人低声说道:“竟只有一千四百余人进城,贺拔一族徒有盛名。”
杨暄闻言看了此人一眼,认出是怀朔镇的外兵史侯景,听闻此人弓马不错,没想到眼力和算数也很好。
就是嘴巴有点管不住,他都没有批评贺拔兄弟,你一个外兵史还评价上了。
武川人走光后,被推开的土墙缺口处,杨暄见一人率先缓缓从中而出,并无追击之意。
霍羡朗声问道:“怀朔哪位将军当面?”
“怀朔统军杨暄,汝为何人?”
“无官无爵,怀荒镇民霍羡。汝等小计,已为我等所勘破,外军伏杀过半。既已技穷,不妨早降,免得日后难见?”
杨暄冷笑道:“既然我等技穷,又何必劝降,我满城忠贞义士,岂能从贼?”
“哦?”霍羡淡淡回应:“那便等我军执武川家眷于城前,再看汝等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