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讷是个懒人，这是多年相处下，霍羡得出的结论。
不喜欢做事，不喜欢交际，甚至感觉也不太喜欢钻研医术，爱好是吃和睡觉，若不是医术世家且知道要靠这门手艺吃饭，恐怕就是个废人。
不过因为医生的身份，再加上是个文化人，大家都十分尊敬他。
卢野跟他学过认字，算是他半个徒弟，有事弟子服其劳，旁人倒也不会指摘。对于卢野，霍羡有着远超他人的期望。
底下的人突然多了以后，霍羡发现管理最大的问题是中层问题。两千多人，霍羡不可能和每一个人直接对话，也不可能像之前的小团队一样聚在一起生活，中间一级是必须的。
镇督制，是霍羡结合中原三长制和胡人部落特性，捏出来的管理方式。
“各个督主。”霍羡看着已经是他精挑细选，但还是显得有些歪瓜裂枣的十个督主，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我对你们没有别的期望，只有一点，要和你们督内的青壮打好关系，同吃同住，让手底下的人把你们视为自己人。要是我回来后，还有人叫不出本督内青壮的名字，就给我滚回来当镇卫。”
“这一点大鱼和三鱼做的很好。”
听闻夸奖，王鲍和王鱿立刻骄傲地挺起胸，侧眼瞟着同列的其他人。这几日靠着吹自家霍头儿的战绩，拉着本督内的人讲故事、做沟通，心确实齐一些。
“督治。”
督治更是霍羡头疼的点，督主还好，打仗的时候能带着大家冲就行，督治负责日常事务，却是半个文官，哪里是他手下的厮杀汉能胜任的？
像马忠，人生中管理最多的是马，但还是被霍羡派去做督治，因为其性格比较沉稳。王三鱼，就因为人比较抠门，守得住财，也被派去做督治。
干久了都能练出来的，霍羡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督治也就一点，只要不是私人的事，无论大小，尽量让本督所有人一起做。另外，吃食始终按标准来，不得多与亦不得少与。”
说到底，对于这个初步撘建的草台班子，霍羡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团结，先把大家的心聚起来，再去谈其他。
他们现在吃的食物主要来自于柔然之战的缴获，以及这些人自己的储备。霍羡对于吃食标准的规定只有一个，能举起多重的饼桶，便按固定比例折算后分配多重的粟米饼，小孩子的计算比例会高一些。
“督老。”
十位督老闻言身体抖了一抖，有人紧张地站起身，其余督老便也跟着站起来。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外人，故而对霍羡心生畏惧。
这些“督老”实际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确实已能称得上老字。其中有几位在被护骨延强行聚拢前，本就是一个小聚集点的首领，甚至和霍羡有过交际，拒绝过霍羡的邀请。
这样的人其实比霍羡老队伍里的人更适合做督治，但毕竟是后来者，霍羡暂时不会放权给他们，就给他们安排了相对虚职的督老。
“人们生活在一起，难免产生纠葛，望诸位能好生调理。”霍羡没有对他们多做要求，仅做嘱托。
事情说完，人影逐渐散去。
霍羡拦住起身要走的徐讷：“徐老，元公近日如何？”
自柔然归来后，元孚就被霍羡扔给了徐讷。元孚为中朝大员，徐讷曾是太医，两人确实认识，但谈不上相熟。不过在这北地，两人也算为数不多能有共同话题之人。
徐讷耻笑元孚道：“元左丞思虑过重，惧你利用他损害朝廷，或有求死留名之心，可惜又没那个胆气，利物尚未破口，便抖缩弃之。”
“元孚此人素有圣贤之名，未曾想临死亦泯然矣。”
霍羡摇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元公能有求死之心，便已胜过多数人。”
“柔然战后，我等搜捡废墟得其出使节仗，元公官印及告身亦在其身上，为我所得，之后或可凭此诈得利益。”
告身是指朝廷签发的正式任命文书，其上对于官职和个人信息记载齐全，甚至有样貌描写，便于官员上任时核对身份，堪称古代身份证。
有官印和告身在，几乎等同于其本人在此。
——
又和几人交谈安顿好诸事之后，已是近乎日落之时，各督在驻地中央分发菜粥和粟米饼，共同饮食。
霍羡一般吃的很少，很大原因是为了节约，当然更重要的是难吃。
北地的主食是粟米饼。将粟米淘净晾干，撵成细粉，加水加盐揉成团状，涂抹油脂后烧烙。客观来说，味道其实还算可以接受。但架不住多数时候一顿饭就只有粟米饼。
不过队伍大起来后，霍羡总是会到大家吃饭的地方，和大家一起吃粟米饼，以示他和普通部众并无区异、同甘共苦，没开小灶。
以前队伍里只有三十几个人，算上家眷老小，也不足百人，霍羡会抽空给大家讲讲故事。但此时驻地中有超过两千人，给他们讲故事能把霍羡嗓子累哑。
这个活动已经被霍羡交给了各督督主，可把他们为难坏了。听霍羡讲故事容易，但想记住却难，更遑论讲出来。
只有王三鱼这小子头脑比较灵活，讲什么不是讲？要讲就讲自己的故事，讲霍头儿的事迹。他自己好讲，底下的人也听得懂。
偏他是个嘴巴利索、脑袋又开洞的，三年多的经历半真半假的从他嘴里冒出，浮夸之处仿若演义，趣味之处，有其他督的人也被勾过来听讲。
王三鱼在一边讲，偶尔有描述不清的地方，督主王大鱼便跳出来演绎，他不善言语，却敏于肢体。底下有人听不懂时，看向王大鱼的动作便立刻恍然。
其他督主本就想学一学王家兄弟的思路，今天见霍羡表扬了他们，便也在今晚饭时尝试起来。
讲着讲着，他们还互相攀比起来，这边说霍头儿某天空手杀人，那边就要讲霍头儿扔石子儿都能杀人。
霍羡听着四面八方胡乱吹捧他的声音，略感无奈，感觉马上就能听到他一口气吹灭三十万柔然的传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