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降嘛……”
护骨延提出疑问：“今柔然强、护骨弱，即使阿那瑰愿意见我们，也不会出迎，只会在军中接见使者谈判。谈判后就算阿那瑰佯和，也不会以中军与我部并行。如此诈降又有何意？”
“我会作为使者之一。”霍羡道：“十步之内，阿那瑰首级虽于肩上，亦于我掌中无异！”
说到底，又成刺客了。
“可这于你来说，这太危……”护骨延急忙道。
霍羡抬手打断：“非也，柔然王帐核心除亲兵外，也要安置可汗家眷。若我得手，乱阵中可流窜其妇孺中，以我之能支撑一刻不成问题。”
“阿延你要考虑的，是谁陪我去。”
霍羡有万夫之勇，流窜于乱军之中尚有活命之机，和他一起去的使者却是必死无疑。但又不得不有人和他一起去，霍羡毕竟不是护骨部人，哪有只让外族人代表谈判的。
护骨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此法有三点优于其他，其一，谈判会场必有柔然其他部族首领在场，若杀之，其部众自乱，若不杀，亦可助传可汗死讯。其二，余部听闻护骨部投降，会放松警惕，利好袭击。其三，使者入见可汗当庭刺杀，要比你空口直言可汗死讯可信得多。”
霍羡几乎说服了护骨延。
“我陪你去。”护骨延依旧保持他容易上头的习惯，差点给霍羡气笑了。
护骨延没了，护骨部当场就得解散，霍羡之前的谋划和预期就完全落空，回归原本的历史轨迹，甚至还不如原本被柔然人狠狠劫掠的历史。
“你带来的族人只认你，你跟我去，谁来领军？沙弥疾大人是将领，不是首领！你们两个都不能去。”
沙弥疾为人还是比较沉稳的，毕竟已经是不惑之年。
“此刻军中足够资格陪你去的，除了护骨延大人和我外还有几人。一是麾下千夫五人，如铁勒、桓冲他们，皆是骁勇异能之辈。二是阔尔干，他是老酋帅的亲卫队长，为防其作乱，也带在军中。三是随军祭司，用以鼓舞士气。”
“这几人的身份已足够作为使者排面，再带几个年轻部族勇士即可。”
霍羡没有言语，决定由谁去是护骨延的事。
“来人，请五位千夫、祭司和阔尔干过来议事。”护骨延也没有做这个决定，而是想问问当事人的意见，毕竟此事依赖当事人的配合。
沙弥疾则去挑选随行人员。
等众人到齐，所谓的五位千夫都是护骨延夺权后，重组护骨部众设置的，本身就是支持护骨延的人中最有能为的五人，霍羡或多或少都认识。
霍羡也见过阔尔干，不过彼此之间并不熟稔，停留在点头之交上。
倒是这祭司，霍羡从未见过。
护骨部实际上是双重信仰，或者说草原诸部、乃至部分中原人大多都是双重信仰，即既信仰先祖、也信仰天地自然万灵。
以护骨苏雅为首的神女祭司就是较为纯正的先祖信仰。另一部分祭司代表自然信仰，更多被称为“巫”，司职祭天地鬼神，也祭祀先祖，本身还会学一些古生物学，比如用施咒的牛羊尸体污染水源之类的。
这位随军祭司，便是位“巫”，而且是护骨部的大巫祭，一个过五十余岁的老头，论地位还要高于护骨苏雅这个神女祭司，不过并不经常走动，只有大事才会请他出来。
“那就我去吧。”大巫祭很坦然：“今族中儿郎士气可用，巫祝之事已非必要，诸位还要统军，恐怕不便抽身。”
很顺利，从霍羡的角度，大巫祭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说到底，霍羡并不认同这些神神鬼鬼之说，即便巫能靠预测胜负来提振士气，但在霍羡看来也是比较下乘的方式。
“各部历代中兴进取之王，多有轻视巫祝之心。”大巫祭解释他的动机道：“我已年近寿终，不妨用我残命，示我巫祭并非空谈之辈。”
干了一辈子祭祀，这神神鬼鬼到底是真的假的，谁能比他大巫祭更清楚？
护骨延肃然起敬，诚如大巫祭所说，受霍羡的影响，他对祭祀并不感兴趣。当代神女祭司是他的亲阿姐，且历任神女祭司均与护骨氏密切相关，其存在不仅仅是宗教意义，故而受护骨延重视。至于这游离于庶务外的巫祭一脉，护骨延向来是轻视的。
如今却有所改观。
霍羡感叹道：“中原人常言，德高者，望重。巫祭为部族尊崇，并非无有道理。”
此时沙弥疾也带了六个护骨部族人回来，都是青年人。青年男性护骨部族人是护骨延的基本盘，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支持护骨延的人少，但他却能轻易夺权。家庭是以青壮年劳力为核心的。
这些青年族人和护骨延一样激情易上头，愿意为护骨部赴死，沙弥疾还是挑了挑，尽量是家中多兄弟，或是无父母妻儿之忧，才选出这六人。
可霍羡只看了一眼便说道：“他们不行，不合适。”
“为什么？”被选出的护骨部族人情绪激动，比死亡更难受的，是明明做好赴死的准备却被人说不行。
“太明显了。”霍羡说道：“一个来谈和的使团随从，怎么会一脸决绝赴死的表情？”
护骨部的人还是太纯质了，上了年纪的还好，这些年轻人实在是控制不好表情和眼神。
这也是人之常情，别人的生死可以淡漠，自己的性命如何能轻舍。若非霍羡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死亡，只怕也控制不住情绪。
沙弥疾皱眉：“那怎么办？你这个活儿，愿意去的多心绪昭烈，沉稳之人又多顾及，不愿意去。眼下军中上哪里去找兼具二者的人？”
“沙弥疾，我去吧！”
沙哑声音来自角落，坐在最外围的阔尔干。
“我曾立誓为酋帅而战，可又不想同姓相残。孰对孰错，我已不能知晓，如果能因此事而死，我便也既对得起酋帅，也无愧于族人了。”
“由我和霍驹一起，扮作大巫祭的侍从，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