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霍羡对此敬谢不敏,可一来阿雅的热情主动让他难以抗拒,另一方面他事业起步也离不开与护骨部打交道,久而久之就顺其自然了。
借由护骨苏雅的帮助,霍羡才逐渐与护骨延、护骨辕等核心高车人打起交道。
过往如云烟般在霍羡眼中闪过,让他心中不禁泛起几分柔软,霍羡转身将阿雅抱在怀里,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怀中女子。
他的注视曾让属下敬服、让猎物惊惧。
但此时此刻,月光下阿雅只是在霍羡灼热的目光下感到羞涩。
她回避羞涩的方式与人不同,高挑的身材微微踮起脚尖,闭上眼大胆地吻了上去。
霍羡自然配合地迎还上去。
一段未知的时间后,阿雅睁开双眼说道:“去床塌上吧。”
霍羡眼中略带异色:“明天护骨部既有大事,你不参加吗?”
阿雅轻抚霍羡冷硬的侧脸:“明天的事,祭司不宜参加。”
“本来我也是要称病的。”阿雅旋身坐到铺着毛毡的木制床榻上,笑意盈盈,和白日在护骨延帐中高远的形象迥异。
霍羡洒然一笑,脱下上衣扔到一旁的架子上。
“那我可就配合计划了。”
霍羡没敢等到天亮走,等阿雅睡下后,便趁着夜色离开了她的住所。
和来时万籁俱寂不同,走时霍羡已经能隐隐听到帐群中传来难以分辨的细碎之声。
在霍羡看不到的角落,有些年轻男子瞒着父母妻子偷偷起床,从墙上摘下长弓更换弓弦,又或压着衣角擦拭短刀。
就算不知内情的人也能感受到族中异样的氛围,在夜间辗转反侧,祈求先祖和神灵,保佑他们度过下一场劫难。
霍羡巧妙地避过那些幽暗的火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形。
其实就算被看到也无妨,以当下的情形,也会把他当做自己人,相视点头权当没看见。
霍羡静步回到自己的驻地院子,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低矮的院墙上翻了进去。
正门处看似无人,但院中有一个角落可以隐蔽地观察正门,值夜的人会蹲守在那里。
院墙处虽然没有人看守,但墙内边缘也设有陷阱,若非霍羡熟悉情况,也不敢随意翻越。
拉开自己的帐篷帘,霍羡看向一旁已经睡死的李克之,心中松了口气。
他暂时还没有睡觉的想法。他一天的睡眠需求只有一个时辰,或者干脆不睡熬一熬也行。
便索性捡起根树枝,在帐外的土地上写写画画,推演即将到来的对柔然战役,以及击败柔然后续朝廷的反应。
一夜就这样在压抑中过去。
第二日凌晨,整个护骨部逐渐又“活”了过来。
霍羡已经擦掉昨夜在地上写画的痕迹,坐在自己帐前等待众人醒来。没有手机的日子很是无趣,还好他已经有些习惯了。
卢野凑了上来,低声问道:“霍头儿早,今日是高车祀节,咱们要参与吗?”
霍羡对此早有定断:“此事你们不可参加,我会孤身去会场看看。”
“今日你们便留在驻地,习文练武做什么都行,记住保持好精力状态,过几天可能会……”
卢野口中的高车祀节指的就是神女日,高车人就这一个节日,约等于过年。
这一天之前,整个怀荒镇多数高车人都会尽量来到护骨部这里,当然也有部分高车人选择自己祭祀,例如阿昌黎部就是打算单独祭祀。
神女日程序上是分三天,第一天是集会,第二天是比武,第三天是相亲。
集会是高车诸部之间做交易的场所。
普通高车人会在集市中互换所需品,高车诸部的酋帅们也会集中在一起商谈贸易之事。
虽然已经被离散多年,但诸部之间还是保持着相当密切的联系。甚至在护骨部的信誉支撑下,还能有资源借贷的情况发生。
但不管往年如何,今年的集会只会成为护骨延夺权的舞台。
本来霍羡自己也不想去,但想着还是去帮护骨延兜个底,避免发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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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护骨部南侧,要比往常热闹许多。
酋帅护骨辕身披毛氅,骑着黑色大马,身后跟着二十名跨马持矛的精锐亲卫。
“曷鲁哥,我去镇城这段时间,部族和阿延便交给你了。”
镇城中来了朝中大人物,护骨辕作为镇民酋帅去拜见,这既是礼数,也是规矩,他不得不去。
而且他也要完完整整地带回被带走的高车女子。
昨日的退让,并不是护骨辕不爱自己的民众,相反,这是他认为的“爱自己民众”的表现。
护骨辕昨日的许可,是避开镇将的锋芒,但他也必须在镇将满意后展现自己的态度,这样才既不会针锋相对,也不会让镇将得寸进尺。
这些以柔克刚的道理,护骨辕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不知道阿延什么时候能理解。
“祭祀之事,由护骨延主持。”
祭祀,对于护骨部也是第一等的大事,它不仅是传统习俗,也涉及到利益的分配,不是谁都能主持的。
对于护骨辕来说,不管护骨延如何不懂事,都是他唯一的儿子,护骨部必然的继承人。
除了过于激进以外,护骨辕总体上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护骨曷鲁低下眉毛,应了一声“唯”。
护骨延神色不变,但心中略有些复杂。
虽然他一贯看不起阿爷的妥协,但不可否认多年来的父子感情。
护骨延也低声说道:“酋帅自顾,族中有我。”
“哼。”护骨辕冷哼一声,“你好好反思便罢了。”
言罢,便扬鞭纵马,带着亲卫向镇城赶去。
护骨延和护骨曷鲁看向酋帅远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护骨延率先打破了沉默:“不论原因,感谢伯父相助隐瞒之情。”
护骨曷鲁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便转头回去了。
护骨延对护骨曷鲁的态度并不在意,他与这位大伯早有联系,没有曷鲁这个“户部尚书”的帮助,他的动作很难瞒过酋帅。
护骨部虽然小,但也因此没有绣衣使者、锦衣卫这样直属最高者的情报特务。
曷鲁就是酋帅的口鼻,沙弥疾是酋帅的双眼,祭司们是酋帅的双耳。
他们三方都很难搞定。
曷鲁虽然二十多年无所怨言、兢兢业业,但作为曾经酋帅位子的候选者,很难把握他到底在想什么。
沙弥疾最大的问题是,他是护骨辕的亲信,是在现任酋帅支持下坐稳“大人”的位子。
祭司们的问题是过于佛系,他们无所谓部族走向哪条路,只顾着研究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以及维持祭祀在部族中的地位。
但最终三者都倒向了他,护骨延没有把它归结于自己的实力,他心里清楚更多是运气使然,或者说三者本就要倒向酋帅的反面,只是他恰好也站在那里。
他想起霍羡曾跟他说过的话。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会有很多无法掌控的东西,这些东西便是“大势”,个人的力量有限,终逃不开大势所趋。
智者识势而顺。
曷鲁、沙弥疾、祭祀的想法都是他无法掌握的,但都合力将他推到夺权这一步,这就是大势所趋。
今日之事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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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日虽然是高车唯一的节日,但也不会大操大办,会场就在护骨部北边的草原上。
大清早高车各部的部众便在会场搭建帐篷,摆好摊位。
各小部族酋帅要带着自家部众筹备会场,所以酋帅之间的商谈一般会在下午饭时。
护骨延也没有急于大事,毕竟护骨辕还未走远,难免会有变数。
作为节日的主持者,护骨延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比如在正式商谈前先拜访一圈诸部。
这也是护骨部对高车各部的想法进行一次摸底。
不满、困难、需求,作为主持者必须在会前心里有数,才能在会上从容应对。
等护骨延从南边赶到北边,霍羡已经挎着刀等候多时了。
“阿延。”
草原上称呼的方式比较简单,名字前加阿是一种表示亲近的称呼,类似于中原人互相称字。
霍羡还没有字,年龄不到。
护骨延也同样如此,对于高车人来说,他没有“身份”。如果是追随他的人,会称呼他“大人”,但对于不明情况的人,他就是“护骨延”。
霍羡和护骨延,自然不是属下和主君的关系,故而一般用朋友的方式称呼。
“今天你还是来了,怎么,对我不放心?”护骨延挠了挠头,但神色上还是比较惊喜,脸上的笑容显得阳光开朗。
毕竟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青年,如果放在霍羡前世,高中都没有毕业,对于已经工作过的霍羡来说,就是个半大小子。
霍羡摇了摇头笑道:“只是来凑凑热闹罢了。”
“那好,便请阿羡静观我台上角抵。”
护骨延心中也有几分傲气,若是大灾大难,自是要同心协力,但如今局面只差最后一步,他暂不想借助霍羡的力量。
护骨延身后也跟着十余骑,都是护骨延的亲信护卫,一身常见的骑行打扮,杂色毛毡裹皮革,绻领窄袖披绔褶。
稍有特点的是帽子两侧都系了两撮长白毛,别在耳后不甚明显,若非霍羡观察细致都不能发现。
霍羡并入人流,随着护骨延去拜访诸高车酋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