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滑过,如同村边那条无声流淌的小溪。
春寒渐渐褪去,枝头的嫩芽舒展成浓密的绿叶,阳光也带上了一丝初夏的燥热。
自从在山洞里发现了如同沉睡般的冯宝宝,燕离的生活便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日程。
每隔三天,必定去那山洞一趟。
就在前几天,赵方旭的第二封信送到了徐家村。
信中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肃杀的血腥气:
“……燕兄,局势越发凶险。那三十六结义之人,已被各大名门正派冠以‘三十六贼’的恶名。
勾结全性,背叛师门,罪无可赦。如今,名单上大部分人都已……
唉,或被师门长辈亲手清理门户,或被仇家围杀,身死道消者十之七八。整个异人界,一片腥风血雨。
……据闻,剩下寥寥数人,似乎与那无根生一同逃脱了追捕,如今下落不明。
江湖传言纷纷,恐怕更大的风波还在后头……”
燕离放下信纸,追杀的浪潮已然掀起,那场最终导致八奇技诞生的惊天变故,恐怕就在眼前了。
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山洞里那个沉睡的身影,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牵挂。
去山洞的频率,从三天一次,骤然提升到了几乎每日必去。
天刚蒙蒙亮,他便如同一道融入晨曦的青烟,风蛊之力全开,直奔山洞。
直到日头西沉,天际擦黑,他才带着一身洞窟的寒凉气息,悄然返回徐家小院。
如此往复,风雨无阻,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这一日,燕离如同往常一样,在破晓时分便抵达了山洞。
然而,就在他一步踏入洞口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瞬间包裹了他。
没有预想中的阴冷潮湿,反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沁人心脾的舒爽感。
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被最纯净的山泉水洗涤过一遍,连日奔波积累的疲惫、心头的杂念,刹那间烟消云散。
灵台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那洞中的空气吸入肺腑。
竟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甘冽清甜,让他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飘飘然如登仙境。
这是?。燕离心头剧震,目光如电般射向石床。
只见石床上,冯宝宝依旧静静躺着,但她的身周,却缭绕着一层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却又真实存在的氤氲之气。
那气息无形无质,却散发着一种至高无上、纯净无瑕的意蕴——是仙气。
真正的仙灵之气。
越是靠近石床,那股净化身心、涤荡尘埃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仿佛置身于道的源头,万法自然的韵律就在身边流淌。
福至心灵。燕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盘膝坐在了冰凉的石地上,就在距离石床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默默运转起《逆生三重》的根本心法。
就在功法运转的刹那,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无处不在、浓郁精纯的仙灵之气包裹下,他对“逆生”的理解,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玄之又玄的境地。
过往修炼中的诸多滞涩、疑惑,此刻如同冰雪消融,豁然开朗。
一些关于真炁本质、性命交融、甚至触及“道”之本源的模糊感悟,如同清泉般汩汩涌上心头。
这是一种难以言传、只可意会的顿悟。
燕离彻底沉浸在了这种玄妙的感悟之中。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洞外的世界。
他的心神与那弥漫的仙灵之气交融,与石床上那具正在发生不可思议蜕变的身躯共鸣,在“道”的海洋中尽情遨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许久。
在那种深沉的感悟中,他似乎隐约听到洞口传来极其细微、带着焦急的呼唤,像是徐翔的声音?
但此刻的他,整个心神都沉浸在道的洪流里,那点微弱的呼唤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被更深邃的感悟吞没。
……
在玄奥的感悟海洋中,燕离感觉自己正触摸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扇通往真正大道、通往“通天之路”的门户,似乎就在眼前。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逆生三重》在仙灵之气启迪下蜕变升华后的全新脉络,那是一条真正直指性命根本、超脱凡俗的坦途。
只差最后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将这全新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功法雏形彻底勾勒出来。
然而,就在这最最关键的时刻,那股无处不在、滋养着他感悟的精纯仙灵之气,如同退潮般,毫无征兆地开始减弱、消散。
那扇即将向他敞开的“道”之门,也随之变得模糊、遥远……
“不……还差一点……”燕离的心神在无声呐喊,充满了极度的不甘和遗憾。
他拼命地想抓住那最后一丝感悟的尾巴,如同溺水者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但终究,那玄妙的感觉如同指间流沙,彻底消失了。
燕离带着深深的失落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昏暗的洞顶,而是一张近在咫尺、放大的脸。
冯宝宝。
她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弯着腰,那张纯净无瑕、不染尘埃的脸庞几乎贴到了燕离的脸上。
一双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却又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懵懂与好奇的眸子。
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燕离的眼睛。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
“嗬。”饶是燕离心志坚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贴脸杀”惊得心脏猛地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向后仰。
冯宝宝似乎被他这反应弄得有点困惑,脑袋微微歪了歪,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眼神里的好奇更浓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保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专注地看着燕离,仿佛在研究一件从未见过的、极其有趣的物件。
燕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
他清晰地感受到,眼前的冯宝宝虽然“活”了过来,但那股非人的仙灵之气已经内敛。
而她的眼神……纯粹得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任何记忆,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原始的好奇和探究。
燕离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温和的、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的笑容。
他注视着冯宝宝那双纯净无垢的眼睛,用一种清晰、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了:
“你好,冯宝宝。我是你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