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式按剑立于碉楼，甲胄森然，睥睨堡下。
“两千之众，欲破我千余守御之高墙？痴妄！”
说是千余，可作战的府兵实仅三四百，其余都是家眷。
“开门！开门！”
堡下奴客运粮至了三阶石梯下。
李式冷眼，“开门者，斩。为防是敌军混入，直接射杀！”
‘咻咻咻！’
箭雨过后，奴客尽殁。
再往奴客住处看去，有人影攒动，黍米已抢收一大半。
见敌军来，奴客们便躲藏进了住处。
李式并未过多注视。
令二虎统领奴客抢收黍米。
是宣义将军随手所做部署，并非战场之关键。
这点粮，他李家丢得起。
今宣义将军随父亲李傕在长安迎战郭氾，与他之令是：坚守不出。
来犯之敌人数虽多，可无地利，李式只需坚守，坚持半年不成问题。
“令：坚守不出，敌军若进，弓箭退之即可。违令者，斩！”
“是！”
两军交战，没有武将上去斗上一斗的场面。
那可太傻。
大将的作用是指挥作战，武力不是主将的必要条件，只是一个加分项。
不然养那么多兵干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啦啦队？
李式的命令没有出乎赵义的预料。
他若指挥，同样会下达这个命令。
敌军来犯，坚守乃是上策。
李式想要坚守，赵义却不能接受。
他急需趁乱脱身种地，岂容双方僵持？
那么赵义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双方打起来。
可双方对峙半日，赵义还是寻不到机会。
赵义站在墙头，看着对方扎营。
这不会准备打持久战吧？
目光再看向奴客所住方向。
伍习已经遣出一队兵士前去查看。
二虎兄，你可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啊。
“报！西北方出现大批敌军，携重械而至！距离坞堡不足十里！”
赵义猛地看向李式方向。
“何人领兵？”
“郭氾！”
“什么！”李式蹭蹭后退，“他不是在围攻长安吗？怎出现在此？领兵多少？”
“斥候被伍习部吸引，未探得郭氾率大军攻来……观其势，不下一万人！”斥候战栗。
消息传播来迟，这是重大失误。
“什么？！一万？！误我军机，不杀你何能解气！”
李式拔剑，当众斩杀斥候。
高墙上的兵士一个个面如死灰。
一万大军！还有攻城重械！
“打起精神！斥候全出，往长安求援！令达者，赏金百两，地百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唯独赵义暗喜。
郭氾亲率万军攻堡，意在速破，挟人质迫李傕。
赵义不知，郭氾亦誓得蔡琰。
但这同样也给赵义带来难题。
不用担心双方打不起来。
就怕李式投降或速溃。
这样赵义反倒没有机会浑水摸鱼。
“公子，定要硬气些！”赵义默祷，低声令部曲，“按计行事！战起即卸衣甲，混进运送箭矢、滚木的后勤队里。”
后勤皆府兵亲眷，兼人质与劳役，二十余部曲混入不难。
届时四处纵火，引开李式守门之亲卫，聚众冲通堡墙后菜地的东仄门而出。
郭氾必趁势猛攻，取东仄门，端掉李傕老窝。
脱离主家，是被视为背叛，叛主已是死罪，何惧得罪更甚？
李傕还会顾此失彼下，无心派遣追兵来追杀他。
唯忧坞堡难守，李式懦弱。
让赵义无暇施拱火计划。
夜色降临
郭氾的大军已然杀到。
火海连营，攻城锤寒光森然。
再是拉开一看，云梯列阵，木幔当先。
器械沉重，行军方缓，难怪郭氾这么久才攻来。
器械前进，盾兵护飞梯、飞桥，缓步前推。
连掘地道的轒輼都推了上来。
各种攻城手段用上，护城河成唯一屏障，否则坞堡顷刻可破。
郭氾破堡之心，昭然若揭。
此刻碍事的石梯，成了阻拦破城锤的功臣。
“放箭！蒿杆、飞钩齐备！礌石滚木上垣！”
还好，李式没有被郭氾的架势吓到投降。
他知郭氾攻坞堡只为擒他，而非为杀，是为要挟其父。
坚守！斥候应已抵长安！
只需一日足矣，长安援军必至！
攻方至，守方奋力防御，吃的那些肉算是没白吃。
一时间，杀喊惨叫声四起。
“失火了！救火！”
堡内惊呼骤起。
瞧见堡内火光照天。
远处郭氾惊怒，“谁令的放火箭？！”
他欲擒人质，非结死仇，箭矢尚禁，况乎纵火？
若烧死李式母子，李傕必不死不休！
亦或伤了蔡琰，他心亦痛如刀绞。
一旁伍习急禀，“主公，是末将联络内应！以火为号，里应外合，可从东面架设飞梯，越菜地仄门而入！”
郭氾眼神骤冷，此事他竟不知。
将自有谋略虽好，然不禀而断，实为僭越！
“主公，速遣兵架飞梯，破东门！”伍习催促。
郭氾退入亲卫环伺中，安然落座，对伍习之言置若罔闻。
“主公？”伍习愕然不解。
早些时候，伍习抓住了二虎等人，二虎上报了这个里应外合的谋划。
伍习以为有诈，便没有通禀郭氾。
现在见坞堡内起火，便是请命外合。
郭氾蔑然：“吾率万军，攻此弹丸之地，尚需内应？传扬出去，岂不为天下英雄耻笑？！”
“可正面攻堡伤亡惨重，若是李傕率长安援军到来，堡还未破，我军必处下风！”
郭氾衔怒，“是汝为主公还是吾为主公？”
伍习切齿，抱拳躬身，“末将失礼，还望主公见谅。”
另一边
赵义率部曲杀散东门守兵，打开了仄门。
“按兵不动？天赐良机竟不取！”赵义大失所望，“走！”
众人刚冲入菜地。
“赵义！”
身后骤响暴喝。
回首，李达领持弓府兵急追而至！
“岂有人能拒权势财色？我早疑你有异心！果然！”
对方张弓搭箭！
赵义急喝：“四散入护河躲箭！”
“受死！”
恰在此时，一声女子尖呼穿透杀声，“东门破了！快跑！活命要紧！”
门破意味着什么，堡中妇孺皆知。
与其待屠，不如出逃，搏一线生机。
加之千人对万军的绝望早已弥漫，一时间竟争先夺东门而出。
“别跑！门未破！回去守城！”
李达只得舍了赵义，返身弹压慌乱的府兵家眷。
然溃兵如决堤洪流，任其呼喝阻拦，颓势已不可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