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洲,有一灵地,烟霞散彩,日月摇光。
门口一排修柏、篁竹,时闻仙鹤唳,白鹿现。
旁有洞门,闭门不开,忽回头,见一石碑,名曰:“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偶有访道之徒,行至洞前,也被那洞门不开吓退,少有能坚持者。
若是有细心者,此刻将耳朵贴到那石门上,定能听见今日洞中高人你一言,我一语,颇为热闹。
“广慧师兄对于师弟们还是这么严格,小师弟明日来丹室,师兄我教你炼丹,定不会像师兄这般苛责。”
“拉倒吧!你那丹室这个月都炸了多少次,悟空走后好不容易来了个性格不那么沉闷的小师弟,你别把人家吓到了。”
“你这厮又拆我台,和贫道比比气力!”
“得了吧,小觉明,当年悟空让你一只手你都比不过他,师兄我不接受你的切磋请求,老老实实练你的丹去吧。”
“你这厮就比我早拜师了两天,得瑟个什么劲儿?”
“早两天也是你圆通师兄,觉明师弟!”
静室外,有一墨色巨狼人立而起,双脚踮尖,表情呆滞地看着周围围了一圈来看热闹的师兄弟。
“诸位师兄们可有事?”
觉明笑嬉嬉道,“小师弟此言差矣,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哦!”
齐源很是无语,原本以为那罚站之说,酿酒的同时,一心二用就是了。
谁想到师兄口吐之言,竟是让他阳神出窍,通过那画卷直接抵达了灵台山寸山斜月三星山。
现在在众师兄面前,他是那墨色风格的小狼了。
孤陋寡闻,看来那画卷还有深奥的功能,自己还没有发掘完全,想来掠夺之法,是它最不起眼的地方。
抬头望去。
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好一处福地。
齐源不由感慨道,“能入这福址,当真是我高攀了,承蒙师父不弃,教我祛尘法子。”
通过画卷终究是管中窥豹,墨白色风格虽然初看惊艳,却是不耐看。
圆通摸了摸他的光头。“小师弟莫要妄自菲薄,除了孙师弟,在师父收的一众徒弟里,你算是入门快的哩!”
“还有比我更慢的?”
“嘻嘻!觉明师弟比我来得早,却是与我差下一个辈分,小师弟你说这是为何?”
“……”
“师兄你二人倒是洒脱,不拘于世俗眼光。”
齐源当即转移话题,这时才发现,两师兄的穿着极其独特,与这洞府格格不入。
圆通师兄穿着那黄袍僧衣,肚皮露于外,双手执一柄拂尘,笑起来像弥勒佛,反正不似个道人。
觉明师兄倒是穿着那道衣,手中却是捻着一串佛珠,就连那打招呼的方式也是那佛陀的合十礼。
觉明脸一红,“小师弟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俩洒脱的……”
圆通嘴一撇,“洒脱啥呀!他穷鬼买不起正经道袍,我懒汉这僧衣可敝体便知足,师兄倒是经常接济我俩,不信你问师兄!”
“不修边幅,成何体统,你俩……唉!”
齐源循声望去。
广慧不知何时,站在门框边,欲要开口,看见两人揖手行礼深深叹了口气。
齐源心道,师父他老人家也是个妙人,只是苦了师兄了。
只听师兄训斥他二人声,让路过的仙鹤为之驻足,也来与围成一圈的求道之人看热闹。
“今日功课做……问你俩也白搭,也不知道师父当年是怎么看上你俩的,入门百余年,修为心性全无长进。”
“大器晚成……哎!师傅,他老人家大概率是看走眼了。”
广慧见他俩衣衫不整,吊儿郎当,摇摇头又走讲静室中。
良久从静室中传来唤他的声音。
“呼~悟尘师弟,进来吧!”
齐源循声推门而入。
此时,静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广慧负手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切不可与他俩厮混一起,误了功课。”
齐源不解地问道,“为何?三人行,必有我师,既然都是同门师兄,师兄为何让我疏远二人?”
广慧不语,望着窗外,眼含深意。
洞中光景不似外界,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月。
若修道之人,人人都是那枯坐老道,这洞中也少了几分生机。
想来师父收他二人乃是乘兴之举,其中原因,自然是不能与小师弟明说。
良久,广慧沉吟道:“圆通师弟,法号如其人,为人圆滑不失通达,然他入门百余载,只修黄庭道经,不修神通,觉明师弟,通明醒觉,却是个钻牛角尖的,一心耕耘丹道……”
齐源听完更不解了,“术业有专攻,不是挺好的吗?”
广慧难掩失望之色,“你可知觉明师弟是怎么通过师父的考验的吗?炼祛尘丹,炼了十年,明明那除尘的法术他门清,心性极好,扬长避短的道理不懂,白白浪费天资、心性,”
“那圆通师兄呢?”
“他心中无尘,唯有食欲,修那五脏庙也只是为了尝遍美食,我也不知师父为因何收他。”
“多谢师兄告之,师弟自当勤修功课。”
齐源忽感心神一动,画卷再次发生异动。
刚刚那幅热闹的场景已被水墨画卷定格,乃是心之百态。
几位蓝袍师兄掩口忍笑,角落杏黄衫师姐却蹙眉打量,唯有一敞肚僧与一青衣道人眉眼间是喜色。
虽然同为师祖洞中弟子,却也不似表面那般和睦。
有师兄师姐毫不掩饰他们眼中的厌恶。
爱恨情仇并非空穴来风,多半是对披毛戴角之徒有着天生的厌恶,这类同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大多数则是带着平淡之色,修炼之余跑过来看热闹的,这般可凭借利害浅交,保持表面上的恭敬就好。
唯有一僧一道二人,对他这个小师弟眼中带着关切之色,尤其是觉明师兄,第一时间就想着教他炼丹之术。
须知道不轻传,法不传六耳。
就算是在这斜月三星洞之内也是如此,师父私下传授的,必不可能授予他人。
之前讨教,多数时候吃了那闭门羹,无奈只能找大师兄,大师兄必定会倾囊相助。
然而,齐源能很明显感觉出,他对于自己的关心是建立在同为菩提祖师洞中弟子的身份。
其实这一点无可厚非,爱恨皆有由头。
他对洞中的师兄弟姐妹,没有偏爱,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得到大家的一致尊重吧。
广慧见他若有所思,又想到师父今日特意唤他来这静室讲道,便道:
“依你所见,我应该给你留下了不近人情的印象吧?我不应该让他俩当众难堪。”
齐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说道:
“非也,爱之深,责之切!”
广慧问,“哦?何以见得?”
齐源回道,“心灵至,道方现,这是师兄您教与我的!”
“也曾有是师弟于我这般说,可惜最后他们都改了口。”
广慧若有所思,开口道:“这样吧,我与你打个赌,存神之法,炼丹之术,让他俩教你,若是你修炼有成,我自当向他俩当面道歉,若是不成,在这洞府一天,我要求你与他俩形如路人。”
齐源回应,“行,不过师兄得待我处理完凡间事宜,再行赌约。”
“全都依你,那丹房我修赡也得一段时日,我先告诉他俩,让他俩早早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