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醉里挑灯看金钗 第51章 放权

作者:异世烽主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7: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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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放权

荣禧堂内,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洒下,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贾母斜倚在铺着锦绣软垫的紫檀雕花罗汉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油润的伽楠念珠,闭目养神,神情平静无波,仿佛一尊端坐莲台的菩萨。

帘栊轻响,王熙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今日并未刻意低调,一身宝蓝色云锦暗纹对襟长袄,衬得肤白胜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赤金点翠凤钗,既不失当家奶奶的体面,又收敛了往日的张扬。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神情,步履轻快地走到榻前,盈盈拜下:

“老祖宗金安。”

贾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王熙凤身上,带着惯有的慈和:

“凤丫头来了?坐吧。”

王熙凤并未立刻起身,反而姿态更低了些,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悔”:

“老祖宗,凤丫头是来给您请罪的。”

她微微垂首,语气诚恳,

“前些日子在静怡轩,是凤丫头年轻识浅,行事莽撞了些,言语间冲撞了二太太,还累得老祖宗跟着操心劳神。后来仔细想想,二太太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为宝玉的前程计深远。都怪我当时……没把话说周全,让二太太误会了,也扰了老祖宗的清静。”

她巧妙地将“冲突”定性为“误会”,将责任揽在自己“年轻识浅”、“言语不周”上,既不得罪王夫人,又显得自己“识大体”、“知进退”。

贾母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温和如常: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快起来说话。”

她示意鸳鸯给凤姐搬绣墩,“你二太太啊,最近为宝玉的亲事和生辰宴,里里外外操劳得厉害,人也乏了,火气难免大了些。”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王熙凤的脸,“唉,你是知道的,这府里上下上千张嘴,迎来送往,人情世故,桩桩件件都要花钱。她一个人撑着这么大个摊子,也是难啊。”

贾母这番话,看似在为王夫人开脱、诉苦,实则精准地将话题引向了荣国府当前最大的痛点——“钱”!

她是在不动声色地试探:凤丫头,你既然“知错”了,那么,对于府里这“缺钱”的困境,你这个曾经的大管家,如今又有什么“周全”的法子?

王熙凤心中雪亮。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顺势在绣墩上坐了半边,脸上立刻浮现出那种为长辈分忧解难的、无比诚挚的神情:

“老祖宗说的是!二太太的辛苦,凤丫头看在眼里,也是心疼得很。”

她话锋一转,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釉色莹润如雨后天青的秘色瓷小罐,双手捧给侍立一旁的鸳鸯:

“老祖宗,这是前儿个琰弟不知从哪得来的新茶,叫‘蒙顶甘露’。他特意托我带来,说请您尝尝鲜。凤丫头斗胆先试了试,入口清冽甘醇,回甘悠长,最是清心去火,想着正合老祖宗您用。”

她没有直接拿出账本或银票,而是献上了一罐“茶”!

这罐茶,看似微不足道,却是她精心打造的“雨余青海棠雅集礼盒”中的核心单品之一!

它不仅仅是一罐茶,更是一个象征,一个引子,一个无声的宣告——她王熙凤,已经拥有了撬动顶级资源的渠道和能力!

贾母眼中精光一闪,示意鸳鸯接过。

很快,一盏新沏的茶汤奉上。

贾母端起那盏温润如玉的秘色瓷茶盅,轻轻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

茶汤色泽清亮,香气清雅。她细细品味片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嗯,果然是好茶。清而不涩,醇厚回甘,难得的是这股子山野间的清冽之气。这样的好东西,市面上可不多见啊。”

她放下茶盅,目光重新落回王熙凤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琰哥儿倒是有心了。这茶……怕是不便宜吧?”

贾母这句“怕是不便宜吧?”,看似随意一问,实则是在问:

“这茶,是从哪里来的?价值几何?跟我说清楚!”

王熙凤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脸上谦卑的笑容更深了,微微欠身,声音清晰而恭谨:

“回老祖宗,这‘蒙顶甘露’,正是琰弟那‘雨余青’生意里,用来搭配笺纸、香囊,做‘海棠雅集礼盒’的。”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语气变得更加“诚恳”和“为公”:

“托长公主殿下的福,这生意……倒还过得去,承蒙京中各位贵人夫人、小姐们抬爱,薄有收益。”

她话锋一转,直指核心:

“凤丫头想着,这眼看端阳节就要到了,府里各处打赏、节礼、人情往来,开销必定巨大。二太太那边一个人操持,既要顾着宝玉的亲事,又要应付这些庶务,怕是手头……难免紧张些。”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字迹清晰的“汇通账房”流水单,双手恭敬地呈上:

“凤丫头自作主张,从这笔流水里,先挪了三千两银子出来,存在新立的‘汇通’账上,以备府里端阳节开销之用。”

她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上贾母深邃的眼眸,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绝对服从”:

“只是……凤丫头人微言轻,又是戴罪之身,实在不敢直接拿给二太太,怕她……多心,也怕坏了府里的规矩。这笔银子,还有这份流水单,就一并交给老祖宗您。”

她深吸一口气,姿态放得更低,语气却无比坚定:

“您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这府里的擎天白玉柱!这笔钱,是入公中账目,还是由您老人家收着,做个体己,给府里添些不时之需的‘压舱银’,全凭您老人家一句话!”

“凤丫头和琰弟,都听您的。”

贾母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张写着“三千两”的流水单上。

那串捻动多年的伽楠佛珠,在她指间停滞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姿态谦卑的孙媳妇。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内宅争强斗胜、耍弄小聪明的凤辣子了。

她懂得审时度势,懂得以退为进,更懂得如何将真金白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权力筹码!

她献上的不是简单的三千两银子,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投名状,一份宣告她有能力成为荣国府新支柱的证明!

这份认知,让贾母心中既惊且叹,甚至隐隐生出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在家族危局中看到新希望的复杂情绪。王夫人……确实已经不堪重负了。

良久,贾母缓缓伸出手,没有去接那张流水单,而是轻轻拍了拍王熙凤依旧恭敬低垂的肩膀。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味深长的分量:

“好孩子……起来吧。”

她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荣禧堂的屋顶,看到了更广阔也更汹涌的天地:

“这笔银子……就先在你那里放着吧。”

她顿了顿,捻动佛珠的手指重新开始动作,发出细微而规律的轻响,仿佛在为某个重大的决定敲下定音:

“荣国府这艘大船,以后……是该多备些‘压舱石’了。”

帘栊落下,隔绝了内外。

荣禧堂的偏厅里,瞬间恢复了午后特有的、带着一丝昏沉的寂静。

刚才还因为王熙凤的“捷报”而显得有些精神的贾母,此刻却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气力。

她挺直的脊背,缓缓地、一寸寸地,重新垮了下来,深深地陷进身后那堆叠如山的锦绣靠垫里,如同一座即将风化的石像。

厅内只有鸳鸯在。这个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心腹大丫鬟,无声地上前,拿起一条柔软的薄毯,轻轻地、盖在了贾母的膝上。

贾母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轻、极疲惫的叹息。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悠长和苍凉。

“鸳鸯……”贾母的声音,不再有刚才的威严和决断,只剩下一种属于老人的、带着沙哑的脆弱,“你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

鸳鸯跪在脚踏上,为她轻轻捶着腿,柔声安慰道:“老祖宗说的哪里话。您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心里比谁都亮堂呢。”

“亮堂?”贾母的嘴角,扯起一抹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悲哀的苦笑。

她缓缓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眼前华丽的雕梁画栋,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我年轻的时候啊……最看不得的,就是凤丫头这样的女人。”

她的声音,飘忽得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我刚嫁进这国公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那时候的贾家,比现在……还要热闹。府里的那些妯娌、姐妹,一个个也是人精。算计,攀比,争宠……那点子腌臜事,跟今天又有什么两样?”

她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眼中甚至有了一丝水光:

“那时候,你林家的姑太太(指贾敏)……就最看不上这些。她人又聪明,心气又高,总觉得这些后宅的争斗,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她喜欢的是读书,是画画,是跟你姑爷爷(贾代善)一起,谈论那些朝堂上的大事……她说,女人家,也该有自己的气节和天地。”

贾母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温柔的笑容。

“多好的孩子啊……可是,没用。”

笑容迅速敛去,化为无尽的沧桑。

“这贾府,就像一个大染缸。再清白的人,进来也得染上一身颜色。你不去争,不去斗,就会被人踩在脚底下,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我斗了一辈子啊……鸳鸯。”

她伸出那双布满皱纹、戴着华贵护甲的手,看着它在烛光下微微颤抖。

“我从一个新媳妇,斗成了老太太。我以为,我能把这个家,稳稳当当地,交到我那两个儿子手里,交到宝玉手里……”

她闭上眼,脸上是深深的失望和无力。

“可到头来,你看……这满府的男人,有哪个是能真正撑起这片天的?政儿迂腐,赦儿荒唐,琏儿……更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们就像园子里那些看着高大、其实内里早就被虫蛀空了的老树,风光是祖宗留下的,根子却已经烂了。平日里撑着个门面还行,真等那风雨雷电来了,第一个倒下的,就是他们!”

“我寄予厚望的宝玉……他又……”

“到头来,我老了,看不动了,算不动了。想要撑住这艘到处漏水的破船,竟然……还是要靠一个凤丫头,一个跟我年轻时最不屑、也斗得最凶的那类女人。”

她再次睁开眼,目光落在那盏早已冷透的“蒙顶甘露”上,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和一种看透了命运的悲凉: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我算计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还是要选择一个最像‘当年的我’、甚至比我更狠、更野的女人,来继续这场……永远也斗不完的仗。”

“让她去冲,让她去杀,让她去……做那些我当年想做、却又不敢做得太绝的事。就像……就像把一把最锋利的刀,递给了那最会用刀的人。只盼着她这刀,是对着外头,别……别有朝一日,转过头来,对着自家的人……”

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鸳鸯听得心头酸楚,眼圈也红了,哽咽道:“老祖宗……”

贾母却摆了摆手,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罢了……都一样。”

她重新闭上眼睛,捻动佛珠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只要……只要能让这贾家,再多撑几年……只要能让我的宝玉,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他这一辈子……”

“我这张老脸,这把老骨头,这点子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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