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乾清宫中燃起灯光。
朱慈烺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上午又是劝进,又是议事。中午召见高杰,紧跟着赐宴。下午还见了路振飞。
这一天,朱慈烺过的很是充实。
太子伴读太监孙有德脚步很轻,缓缓走到太子身旁。
见太子一副疲态,虽不忍心打扰,可深知自家小爷脾气的他,又不能不上前打扰。
“可是梅指挥使来了?”
朱慈烺感受到有熟悉的身影靠近,便出声发问,眼睛依旧闭着。
“回禀小爷,梅指挥使正在殿外等候。”
“传。”
“是。”孙有德向殿门走去。
朱慈烺晃了晃脖子,松了松肩膀,散去了几分疲惫。
很快,有一中年男子走进,朝着朱慈烺行礼。
“孝陵卫掌印指挥使臣梅春,参见殿下。”
“谢殿下。”
“梅指挥使,孝陵卫还有多少旗军?”
“回禀殿下,经多次抽调剿贼,外加部分年老伤残无法从军者,孝陵卫目前在操官旗,不足三百人。”
梅春回答时,低着头。
不足三百人,这五个字对于世受国恩的梅春来讲,实在是难以启齿,何况他还是护卫太祖陵寝的孝陵卫。
朱慈烺听到这个数字,并未有太多惊讶。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所制必然是愈发崩溃,哪怕是孝陵卫也难以避免。
这不是某个军官将领的问题,而是大环境如此。
孝陵卫专职护卫太祖陵寝,战斗力还是有所保障的。
但在明末大战乱的时代背景下,越是具有战斗力的军队,越是会被频繁抽调作战。
勇卫营本是禁军,都被崇祯皇帝外派作战了,更遑论孝陵卫。
折损兵马,又得不到及时补充,慢慢的,孝陵卫成了如今这副可怜模样。
朱慈烺问道:“按照现有的军籍名册勾军,你能挑出多少精壮?”
梅春默了一下,根据自己所掌握的情况,在心里大致计算了人数,
朱慈烺没有催,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回禀殿下,如果是挑选能上阵的精壮,据臣所了解的军户情况,可以挑出八百人。”
“更详细的情况,还需臣回去之后按军籍名册仔细比对,方能回禀。”
孝陵卫有那么多军户,梅春很难全部掌握。他说的,也只是一个推算的大概数字。
八百人,也不算少。
张辽,八百就八百,逍遥津之战。
李世民,八百就八百,玄武门之变。
朱棣,八百就八百,靖难之役。
“梅指挥使,你回去之后,拟一份奏疏,凡孝陵卫旗军中该抚恤而未抚恤者,查实无误后,本宫一体抚恤。”
“抚恤的同时,尽快补充人手。所需粮饷,本宫会派人与你接洽。”
“另外,先调一百孝陵卫旗军编入禁军。”
梅春这才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召见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原来如此。
“臣遵旨。”
他没有任何迟疑,在梅春看来,自己祖祖辈辈都吃大明朝的俸禄,理应听从朝廷诏令。
“退下吧。”
“臣告退。”
望着梅春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朱慈烺这才对着孙有德说道:
“告诉新乐侯,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将这一百孝陵卫旗军打散编入那两千运军中。以从北京跟随南下的护卫为军官,彻底整训这支军队。”
手里没兵,这让朱慈烺很难受。
从路振飞手里要来两千运军,在掺进去一百孝陵卫后,再以一路跟随自己从北京到南京忠心耿耿的护卫为各级军官。
第一桶金,这就有了。
等各地督抚派遣入卫的军队到了南京,对南京本地的地头蛇勋贵们、刘泽清等四镇总兵形成一定的制衡,再做其他打算。
虽然各地督抚派遣入卫的军队是南兵,战斗力可能不及刘泽清四人率领的军队。但最起码占一个数量优势。
退一万步来说,有,就比没有要强。
作为太子的绝对心腹,孙有德当然清楚太子这么做的意图,“奴婢明白。”
“史阁老他们都到了吗?”
“梅指挥使来的时候,史阁老就已经到了文华殿。这会,人应该齐了。”
“走。”朱慈烺起身,“去文华殿。”
文华殿内,史可法、马士英、高宏图、王铎、刘孔炤,几位大学士早已来到。
史可法、高宏图,都是标准的传统儒家士大夫形象,尽管太子未至,他们二人仍规规矩矩的站着。
王铎心思活泛,身体板正的站着,眼神却四下扫量。
见无人注意,便悄摸摸小幅度的动动胳膊、伸伸腿,用以活动久站不适的身体。
马士英与那三位东林党人不对付,站的离他们很远。
距离产生美,从那三位东林党人的角度来看,马士英站的倍精神。
可若是稍微向前走几步,就会发现,马士英不过是强打起精神。
马士英也是愁的不行。
在拥福还是拥潞的问题上,先是答应了史可法,拥立桂王。
当看到四镇总兵拥立福王后,又背刺史可法,拥立福王。
东林党,已经被得罪完了。
四镇总兵背着自己拥立福王时,马士英就明白,自己已经控制不住麾下的军队了。
选择联交勋贵后,勋贵的表现,又实在是令马士英不敢恭维。
太子本就是储君,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需要什么定策之功。
抬腿迈步,马士英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向左,还是向右。
与其他四人的满脸心思不同,诚意伯刘孔炤,神采奕奕。
他的祖先刘伯温,终其一生不过御史中丞。
传承到他这,以武勋入阁,相当于是开国之初的丞相,更是有明以来,第一位入阁的勋贵。
有这么个“第一”在,后世的史书上,必然有他刘孔炤一笔。
“哎呀。”刘孔炤压不住嘴角的喜悦,只得来回踱步。
时值五月,天气烦热,文华殿的殿门并未关闭。
透门而望,夜色如水,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于地板上衬出一流汪洋。
天上月,水中天,夜夜烟波得以眠。以乐景写乐情,刘孔炤心里这个痛快劲就甭提了。
“太子殿下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刘孔炤赶忙撤步回身,规矩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