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京营,大校场。
官兵列队排开,等候皇帝陛下检阅。
原大校场提督官,现总督京营戎政迁安伯杜文焕,正在陪同皇帝陛下及一干文武官员检阅部队。
自崇祯十五年,松锦一战失败后,边军基本上报销了。崇祯皇帝得以将资源,大量的倾注到京营中。
南北两京的京营,皆受命整训。
北京京营整训,卓有成效。但是,一场瘟疫下来,一夜回到解放前,京营士兵拿鞭子抽都抽不起来,近乎报废。
南京京营的整训了六万人。
时任南京一把手的,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南京守备太监,是韩赞周。
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那时还没有上任。
韩赞周是崇祯皇帝特意派到南京去的,他不会使绊子。
史可法的军事能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品德绝对没有问题。
南京京营有吃空饷的存在,但是,总体而言,在可控范围之内,没有那么严重。
只是,明末的战争,太过频繁,太过惨烈。
除了北虏、东奴这两大敌人外,西南有奢安之乱、沙普之乱;西北有大规模民乱,继而波及山西、河南、江西、湖广、南直隶,引起更大规模的民乱;沿海还有海盗。
内部乱也就算了,甚至抽空在海上,还和西洋人打了几架。
如此程度的战争,但凡是成建制的军队,早就被四处抽调,投入作战。
南京京营整训出的士兵,最多最多,不过是二流部队。
朱慈烺没有带过兵,可看南京京营的精气神,管中窥豹,也能看出一二。
皇帝的脸色不好,史可法的脸色更不好。
南京京营是在他的主持下整训出来的,军队羸弱,情有可原,事实上不能完全怪罪到史可法身上。
但谁让你史可法当时是南京兵部尚书呢,这个责任,只能是你。
这是大明朝的追责制,你从兵部调到内阁去了不假,可从兵部查出的问题,你照样得负责。
杜文焕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是总督京营戎政,如今的京营第一责任人。
京营颓废的窘状,让他这个老将脸上无光。
好在,皇帝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如何整训,可定出方法?”
杜文焕躬身回道:“回禀皇上,步兵训练,主要是根据戚继光戚少保之编练方法。”
“精壮士卒编为战兵营,次者编为辎重营,再次者编为辅兵营。”
“战兵每营五千人,设参将一员统领,游击两员佐之。其下千人设千总、把总、百总、旗总、队长分领。”
“辎重营、辅兵营,暂定是三千人为一营,设游击一员统领。具体的人数,则还要根据挑选精壮的情况而定。”
“战兵营额设六万人,辎重、辅兵,不占战兵之额。”
朱慈烺补充道:“监纪官,下设到百户。”
“设监纪副百总、监纪副把总等。让他们跟士兵,一起训练。”
杜文焕愣了一下,“臣明白。”
朱慈烺扫视着下面的士兵,忽然,眼前一黑。
倒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而是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个黑人。
“那是谁的部将?”
杜文焕闻声看了过去,“回禀皇上,这是江西游击将军刘俊的家丁。”
“刘俊可在?”
人群中有一军官应声走上前行礼,“臣刘俊,参见皇上。”
刘俊着一身破旧的盔甲,腰间挂着几个布袋。
明朝后期,对于礼法的约束已经形同虚设。
本是一二品武官才能绣的狮子补,低级军官,甚至是士兵,都会弄上这么一身,以显示威风。
刘俊这朴素的一身,在奢靡之风泛滥的官员中,倒是颇为难得。
倒不是刘俊故意作秀,而是他从其父刘綎身上学得来的经验。
刘綎被誉为晚明第一猛将,刘綎勇猛的背后,往往是被人忽视的智谋。
刘綎是猛将,更是智将。
在战场,越是吸引人眼球,死的越快。
刘綎深谙此理,所以,刘綎的甲胄,就是十分破旧,放在人堆里,压根就认不出来。
凡是行军,刘綎腰间必挂着几个布袋。
一个布袋装钱,以备不时之需。
一个布袋状猪膀胱和竹管。
若遇水时,则用竹管吹起猪膀胱,系在身上,可用于涉水渡河。
一个布袋装药丸。
绿丸辟除火毒,红丸解除药箭毒,白丸解除瘴气,黑丸可以防止下蛊。
刘綎的子嗣中,留下姓名事迹可考的儿子,有三个。
长子刘佶,次子刘佐,三子刘俊。
刘俊生于万历四十六年,在他出生后不久,其父刘綎便受到朝廷征召,充总兵官,率军援辽。
然后,就是萨尔浒之战……
刘俊虽然没有得到刘綎亲身教导,可刘綎留下的兵书、兵策,他时常翻阅。
未跟随刘綎前往辽东而幸存的家丁,更是手把手教授他们的少将军。
相较于两位兄长的资质平庸,幼子刘俊,更像其父。
刘俊自知,远不如父亲。他的行军作战方式,多是根据父亲的留下的经验加上实际情况来判断。
一身朴素的盔甲,腰间悬挂的布袋,万国博览似的家丁,便是典型的映照。
朱慈烺望着刘俊,不自觉的脑补出刘綎的形象。
“昔日刘老将军神勇,名震南北。今日见刘游击,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朱慈烺流露出欣赏的目光。
“朕升你为参将,迁安伯。”
“臣在。”杜文焕上前。
“让刘参将,领一营兵。”
“臣遵旨。”
刘俊行礼,“臣谢皇上恩典。”
朱慈烺微微一摆手,刘俊缓缓退下。
“迁安伯,你从军多年,你觉得什么样的兵才是好兵?”
“回禀皇上,臣以为,听话的兵,才是好兵。”
朱慈烺没有发言,示意杜文焕继续说下去。
“当兵,最重要的就是执行。上司指到哪,他们就得打哪。”
“所以,臣和负责练兵的将官一再强调,练兵,要一手拿银子,一手拿鞭子。”
“听话的兵,拿银子赏。不听话的兵,拿鞭子抽。”
朱慈烺点点头,“在理,在理。”
“不过,朕听着,好像迁安伯是在哭穷啊?”
杜文焕:“回禀皇上,臣不是哭穷,臣是真穷。”
“朕已经同户部打过招呼了,竭力供应京营军需。”
“钱粮有了,要是练不出兵来,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请皇上放心,练兵之事若有差池,臣甘愿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