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朱慈烺翻看着供词,锦衣卫掌印官许达胤在一旁等候问话。
“擅离职守,笞四十。张慎言的这一招用的,有点意思。”
朱慈烺继续翻看着,“豢养私兵,更有意思了。”
“又扯到拥立福王的事情上,这个朱国弼,真是够蠢的。”
等全部看完,供词纸张上多了几道浅浅的的褶皱,是手指用力所致。
“朱国弼供出了这么多人?”
锦衣卫掌印官许达胤立刻回道:“张慎言说出豢养私兵的时候,不光朱国弼,就连诚意伯也明显失了神。”
“审问到最后,朱国弼可能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他承认了是自己趁国乱之际,想要侵吞那十万两税银。”
“不过,他又说自己一个人能没那么大的胆子,他还有同谋。”
“便供出了忻城伯赵之龙、隆平侯张拱日、安远侯柳昌祚、怀远侯常延龄、宁晋伯刘允极、东宁伯焦梦熊等人的名字。”
“最后,朱国弼还说,容城伯刘泽清时为山东总兵,其率部撤到淮安后,也在其中分了一杯羹。”
朱慈烺问道:“你觉得,朱国弼说的有几分真?”
“臣以为,朱国弼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更多的还是想把水搅浑。”
“尤其是,他还把容城伯刘泽清这个新晋勋贵,供了出来。”
“朱国弼的供词,张慎言都知道?”朱慈烺又问。
“张慎言是副审官,审讯时,他全程都在场。”
朱慈烺将供词放在御案上,“那就不用去管了。”
“让他们去折腾,你盯紧一点,尤其是刘泽清那边。”
“臣明白。”
“大伴,凡是以税银案为由,弹劾上述勋贵的奏疏,一律留中不发。”
“奴婢明白。”
刘泽清已经被任命为左军都督府掌印,明升暗降,拿高官厚禄养起来了。
他的军队,朱慈烺也已经派人去安抚、招抚,着手收编。
这种时候,不宜将刘泽清牵涉进来。
其他的勋贵,跟着沾点光吧。
“灵璧侯汤国祚还在诏狱?”
“回禀皇上,灵璧侯还关押在诏狱。”
“期间,可曾有什么人探望过他?”
在押犯人,只要不是什么大案要案,一般是允许探监的。
可灵璧侯汤国祚被关押的地方是诏狱。
许达胤心里明白的很,皇帝问的不是汤国祚的亲属探监,也不是其他有吃空饷行为的勋贵托关系往诏狱里递消息的事。
皇帝问的是,锦衣卫内部的人,哪些和勋贵有染。
锦衣卫,是以南京锦衣卫为基础重新建立的。
弘治年间,孝宗皇帝心系这些开国元勋的后人,便下旨,让他们世袭南京锦衣卫指挥使。
嘉靖年间,世宗皇帝出于政治目的,便封了灵璧侯、临淮侯、定远侯、怀远侯、诚意伯五家勋贵。
这些南京勋贵,很难说不会对南京锦衣卫产生影响。
吃空饷,肯定不止灵璧侯府一家。
汤国祚被关进诏狱后,之所以迟迟不审,为的就是钓出南京锦衣卫里,那些被勋贵收买的人。
许达胤提了提精神,“回禀皇上,臣一直在盯着。”
“哪些地方脏了,需要打扫,臣已经做好了准备,届时会责令南镇抚司去办。”
“具体的事宜,臣稍后就报给司礼监。”
朱慈烺:“打扫的时候,泼点水,别扬的灰尘哪哪都是。”
在锦衣卫中当差,最重要的是必须学会听话听音,耳力,是基本功。
作为世袭锦衣卫指挥同知,今又掌锦衣卫事的许达胤,耳力这项基本功,自然是扎实的很。
皇帝的意思是,要做的干净,做的利索,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他躬身行礼,“臣明白。”
“下去吧。”
“臣告退。”
朱慈烺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奏疏,提笔想要批阅,却又停下。
“卫胤文和张家玉,应该到地方了吧?”
孙有德回道:“回禀皇爷,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到了。”
…………
宿州城外,副总兵李本深骑在马上,慵懒的打着哈欠。
“我说,那个朝廷的钦差来了没有?”
一参将回道:“卑职已经派人去迎了,应该快要到了。”
“那就都打起精神来。”李本深松了松肩膀,带动身上甲胄哗啦啦作响。
“咱爷们如今是朝廷的数一数二的精锐,要钱要粮的日子还在后面,可不能让朝廷小瞧了。”
一位游击将军立刻对着士兵吩咐:“把仪仗摆开,都精神着点。”
“将军,人来了。”刚刚那参将用手指向前方。
李本深定睛一瞧,果然,一行马队缓缓驶来。
他忙的下马,身后官兵亦跟着下马。
迎头一匹枣红马停下,马背上正是左谕德卫胤文。
“末将李本深,奉兴济伯之命,前来恭候钦差。”
卫胤文翻身下马,扶起李本深,一点架子都没有。
“李将军不必客气。”
接着又看向后面的官兵,“诸位将军不必客气。”
见惯了文官趾高气昂的李本深,倒是有些诧异于卫胤文的客气。
就在这诧异之间,卫胤文问道:“兴济伯可在?”
“得知闯贼董学礼兵犯徐淮,为防不测,兴济伯现在校场操练兵马。”
“烦请左谕德先到衙堂等候,末将这就前去通禀兴济伯。”
“不用这么麻烦了。”卫胤文拒绝了。
“我直接到校场去见兴济伯。”
“这个……”李本深略显犹豫。
“怎么,李将军,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不不不,您请,末将为左谕德引路。”
“那就有劳李将军了。”卫胤文客气一声,冲着车队又说:“把东西一并拉到校场。”
校场上,大队士兵正在操练。
一相貌英俊的中年将领,正带着人来回巡视。
“都使点劲,一个一个的都给我好好练。”
“练好了本事那才是自己的,哪怕是将来不当兵了,出去落草为寇,最起码也能当个山大王。”
高杰流寇出身,哪怕是官居总戎、得封伯爵,行事作风还是保留着原来的习惯。
对于大头兵,高杰十分清楚他们的想法。什么大道理都不如升官、发财、娶老婆那一套好使。
因此,高杰练兵,很少讲那些假大空的话。
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这一类犯忌讳的话,他本来就经常挂在嘴边。
如今朝廷是落了毛的凤凰,他讲起话来,就更加没有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