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这首《咱们工人有力量》,后世经常被调侃为牛马进行曲。
在58年的各大厂区,大喇叭的播放频率还是很惊人的。
机修厂食堂门口。
丁秋楠将两只手掌贴在额头,挡着刺目的阳光。
虽说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
但也确实很晃眼睛。
“所以你要去看露天电影吗?”丁秋楠问。
“一场电影几个小时呢。”
“我可坐不住,还是走走吧。”
厂区为了不影响工作进度,一般都在晚上放映电影。
比如《白毛女》,或者故事片《我们村里的年轻人》。
开播之前还要开个动员会啥的。
褚卫国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再说下午还得赶回去呢。
“那就去杨树林里走走。”
相比图书室,丁秋楠更愿意去户外。
自从被分配到厂医务室,她就在连轴转的工作。
很少像现在这样。
晒着太阳,吹着冷风。
踩在松软的落叶上,漫无目的往前走。
“走吧。”
既然是去小树林,褚卫国便不推车子了。
将松了的鞋带系好后,便跟着丁秋楠的步伐,朝那片杨树林走去。
前些年很多厂区响应绿化政策,在厂区种植人工林。
初衷是用来降尘隔音,美化厂区。
只是后来疏于打理,很多都荒废了。
这片杨树林其实不大。
树龄也就五六年的样子。
这会叶子已经掉的所剩无几啦。
“你看过《农报》上那篇‘快速成林’的报道吗?”
丁秋楠随意拍了拍树干。
下意识想起前两天看的一篇有关林业发展的论述。
其中有一个观点让她印象深刻。
五年成林,十年成材。
一棵树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
“所以你是想转行去种树?”
褚卫国答非所问道。
与其回答说不知道,倒不如想想,人家为什么要这么问。
总不至于真要探讨植树经验吧?
“如果我就是这棵树苗呢?”
“是吸收阳光水分,长成参天大树。”
“还是被人遗忘,枯死林中?”
丁秋楠嘴角仍挂着笑容。
甚至还有闲心去收集地上的纸片垃圾。
可声音却明明透着阴霾。
就好比阳光照射的球体,总有一面会被黑暗吞噬。
“我爷年轻时是个很出色的猎人,打过很多狍子獐鹿。”
“老人家经常跟我说,在大山里,树挪死,人挪活。”
褚卫国觉得风有点凉,缩着脖子将衣领立了起来。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世界就只有针尖那么点大。
“说起来容易…”
丁秋楠的话只说了半句。
等她将收集的垃圾扔进垃圾筒后。
整个人又变得明媚起来。
“那就多说两句。”褚卫国笑着逗趣。
“你这人真有意思,一点都不像个厨子!”
丁秋楠在心里琢磨了好几遍。
说起来容易,那就多说两句?
总感觉他的思路奇奇怪怪的…
“那是因为你对厨子有刻板印象。”
褚卫国还挺乐意,跟她这样的进步女青年聊天。
可以天马行空,畅所欲言。
想到哪就聊到哪。
“什么叫刻板印象?”
这个词对丁秋楠而言,挺新鲜的。
“就是说人们往往会对某些事物或群体,持有固定化、概括化的认知或印象。”
“就好比我这个厨子…”
“有位伟人说过,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褚卫国说完,伸手指向自己。
“固定化、概括化的认知或…”
“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丁秋楠重复呢喃了几遍。
这真是一个厨子能讲出来的道理?
“时间也不早了,我今儿还得赶回去。”
“要不然咱往回走吧…”
其实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杨树林。
这会都快走到人工湖了。
“嗯。”
丁秋楠闻言,抬头瞅了瞅。
才发现之前既定的路线早就偏离了。
十几分钟后。
两人沿着碎石路回到食堂。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
余晖落在褚卫国脸上,光影分明。
将他的五官映衬的更为立体。
丁秋楠此时才意识到,原来他不仅是身形高大…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二食堂离你们机修厂才多远啊,想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褚卫国说的有些模棱两可。
这种事不好随便承诺的。
万一忙起来没顾上呢?
“那…保重!”
丁秋楠组织了几次语言。
最后却只蹦出来这句。
“有空一定要来二食堂尝尝我做的菜。”
褚卫国本想送她回医务室的。
奈何天色也不早了。
他还得回去跟二毛几个道别。
要不然几小只回头准要生气的。
丁秋楠也表示就几步路的事,自己走回去就好。
倒是叮嘱褚卫过抓紧点时间。
毕竟骑车走夜路不安全。
“车子骑慢点,路上小心。”
“走了,回见!”
褚卫国脚下一瞪,自行车稳稳向前驶去。
又刻意按了几下玲,将整条右臂伸出晃了几下。
丁秋楠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身影逐渐缩小。
低头的时候才发现,鞋面上沾了好些泥巴。
却破天荒的没去管它。
…
红星机修厂,职工楼。
梁拉娣手持擀面杖,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
大毛满脸不忿的望向对面的癞痢头。
双拳攥的紧紧的。
二毛躲在哥哥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三毛年纪小,还不经事。
围着两个哥哥转圈跑。
只当是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呢。
只有秀儿胆子小,怯生生的抱着梁拉娣的大腿。
憋着嘴,大颗大颗的掉眼泪。
“刘癞子,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跟你婆娘把话说清楚。”
“这两斤棒子面可不是你送的,而是裁剪衣服的辛苦费。”
“你家疯婆子要再敢推孩子,信不信老娘砸烂她的狗头!”
梁拉娣要是发起狠来。
刘厂长来了都要退避三舍。
厂里很多男职工都在她这受到过教训。
一把擀面杖,抡起来呼呼作响。
谁脸上挨一下不疼的?
“你放屁!”
“明明是你勾引我家男人,哄着他把家里的口粮偷出来。”
“我家几代都是裁缝,裁个衣服还用得着找你?”
对面,刘癞子的老婆。
长的跟龅牙珍有得一比,偏还喜欢描红穿绿。
这时正撸着袖子,对梁拉娣破口大骂。
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样子。
“素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就是看他家孤儿寡母的可怜。”
“找个裁衣服的由头,送两斤棒子面给她家。”
“谁知道这泼妇还恶人先告状,说我对她动手。”
刘癞子捂着半边脸,气急败坏的囔囔。
他岳丈家可是有五个儿子。
今儿这事要是闹开了,惹怒了岳丈。
回头又要让小舅子们来收拾他。
“狗东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往老娘身上泼脏水。”
“是你说家里婆娘手笨,针线缝的歪七扭八,才来找我帮忙的。”
“说好了用两斤棒子面抵,当时可是写了条子的!”
梁拉娣被气的不行,怒声怼了回去。
恨不得一棒子把那刘癞子脑壳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