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军团总部，陈放在夕阳西下的街道上慢慢走着。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有说有笑，但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些日常的景象上。
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储物空间里的那件铠甲上。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一直在持续，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安静的地方，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意外的收获。
推开薇雅那栋小院的院门，熟悉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黄昏的阳光被高大的院墙切割得支离破碎，斜斜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种宁静的味道，让他一路因获得【阿托瑞丝之甲】而紧绷兴奋的心神，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院子里很安静。
陈放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他原本以为薇雅还没回来，可当他绕过门前的影壁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一个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院子深处，那间属于卡蒂、如今却已空置的小屋前。
是薇雅。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小屋的门板上。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陈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那种熟悉的挺直的腰板，现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陈放心中一紧，之前获得圣器的所有喜悦，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冷水浇透，迅速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言说的担忧。他停下手中正要掏出钥匙的动作，静静地观察着薇雅。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轻声说些什么，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陈放皱了皱眉，轻步走了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压低了声音：
"薇雅？"
薇雅的肩膀轻微地抖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庞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她的双眼有些红肿，眼眶里带着一层水光，但还没有流出来。当她看清是陈放时，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陈放走近了一步，观察着她的神情。薇雅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些，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明显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在想一些事。"薇雅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是关于卡蒂的事吗？"陈放直接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薇雅的身体微微一僵。她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只是……想不明白。"
陈放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院子里只有晚风轻抚树叶的声音，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
薇雅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小屋门，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仔细听能听出其中的颤抖，"每天都对我笑，喊我薇雅姐姐，晚上会跟我说晚安。她做的甜点，真的很好吃……"
说到这里，薇雅停顿了一下，眼泪终于忍不住慢慢流了下来。不是大声哭泣，只是无声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我怎么也无法把她……把那个可爱的妹妹，和那个……那个杀了那么多可怜人的魔女联系在一起。"
她伸手轻轻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珠，但眼泪却越擦越多。
陈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他想起自己对卡蒂的印象，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她就是莱斯特城的魔女呢？
"那两个月，每一次微笑，每一次晚安……"薇雅的声音开始颤抖，她转过头看着陈放，眼神中满是迷茫和痛苦，"难道………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深深地刺进了薇雅自己的心里。这已经不只是对卡蒂的怀疑，更是对她自己付出的那份真心与善良的质疑。如果一切都是演戏，那她这两个月的关怀和喜爱，又算是什么？
陈放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骗过了所有人，薇雅。也包括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但是你付出的真心不是假的。你对她的好，你给她的温暖，都是真实存在的。善良和关怀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不应该因为被错误的人接收了，就变得一文不值。错的是她，不是你。"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薇雅，她的眼泪流得慢了一些，只是还在轻声抽泣着。
看着她这副几乎要被悲伤击垮的样子，陈放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有一个说法，能让她好过一点。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
"薇雅，或许……你可以试着把她们看作是两个人。"
薇雅停止了抽泣，抬起泪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曾经，确实有一个单纯可爱的少女住在这里。"陈放指了指身后的小屋，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会做甜点，会甜甜地喊你姐姐，会陪你聊天。她是你视若亲妹的卡蒂，她是真实存在过的。"
陈放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
"后来，一个邪恶的存在，一个我们不知道来历的魔女，吞噬了她，占据了她的身体，变成了那个在莱斯特城掀起血雨腥风的怪物。所以，你所怀念的，你所为之伤心的，是那个真实的、存在过的，你的妹妹。"
这个说法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突然照进了薇雅混乱的心里。
两个卡蒂。
一个是真实的妹妹，一个是邪恶的魔女。
薇雅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原本的绝望和迷茫，被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希望所替代。她缓缓向前走了一步，伸手轻握住了陈放的袖口，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望：
"那……那我们还有可能……让她变回曾经那个少女吗？把那个魔女从她身体里赶走，救回我的卡蒂？"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陈放，眼中的光芒让陈放的心狠狠一痛。
他多想点头，多想编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她"有希望"，给她一个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虚假的希望破灭时的痛苦，远比一开始就接受现实要残忍得多。
他只能选择沉默。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院子里的风也停了下来，连远处的狗吠声都消失了。
陈放的沉默，就是最清楚也是最残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