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冰渊迷踪
晨钟的余韵撞碎在沾满血污的城墙上,惊起的尘埃里裹着孔雀翎的毒粉,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虹彩。
太子李昭的玄甲军如黑色潮水般合围,甲胄接缝处的鎏金兽首吞吐着寒光,马蹄踏过青砖的闷响与士兵齐声呼喝的震颤,让空气都泛起细密的波纹。
林栖梧后背紧贴冰凉的城墙,遗诏边缘的朱砂在她肋间硌出灼热的痛,萧景珩指腹留下的数字密码,此刻正顺着掌纹渗进伤口,与鲜血混作暗红的痂。
她垂眸望着掌心月牙状的旧疤——那是十二年前扬州火场,母亲用最后力气将她推出密道时,簪子划出的印记。
林栖梧的异瞳剧烈地收缩,左眼琥珀金燃起复仇的焰,右眼琉璃碧泛起算计的寒。
谢清寒单膝跪地,染血的碎发黏在琉璃义眼的裂痕上。
鸩羽毒在血管里游走,她能清晰感受到毒素啃噬内脏的钝痛,却仍精准地用剑尖挑起暗卫的令牌。“这毒发作前有三炷香...“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溢出的黑血滴在青砖缝隙,瞬间腐蚀出细小的孔洞,“宁王那老狗,连自己的死都要算计成局。“沙哑的声线里裹着二十年暗巷厮杀的狠戾,却在提起“老狗“二字时,尾音不自觉地发颤——当年父亲被烙上谋逆铁牌,也是这样称呼那位权倾朝野的王爷。
萧景珩倚着城垛摇晃,金丝手链上的骷髅坠子与城墙青砖碰撞,发出细碎的骨响。
他苍白的脸上病态红晕如晚霞漫染,突然扯开染血的衣领,露出锁骨处密密麻麻的冰兰叶状疤痕。
“皇兄想要的何止遗诏?“他癫狂地笑着,每一声都伴随着冰晶从齿间坠落,“看这些伪诏的落款日期——“宫灯残骸的火光映亮夹层密旨,“庆和三年秋猎,宁王明明在幽州布防!“他突然将密旨甩向太子军阵,纸页划破空气的锐响中,李昭的瞳孔猛地收缩。
黑纱女子的连环弩箭破空而至时,弓弦震颤的嗡鸣与谢清寒琉璃义眼的预警声同时炸开。
林栖梧本能地旋身,软鞭如灵蛇缠住车辕的刹那,瞥见谢府管家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老人龟裂的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小姐“二字,耳垂上的银环还挂着昨夜刑讯的血珠。
马车疾驰扬起的雪粒混着血沫扑在脸上,林栖梧舔到唇角的咸腥,突然想起谢清辞临终前咳在她掌心的那口血,也是这般带着铁锈与曼陀罗的苦涩。
车厢内的梅花机关泛着冷冽的铜绿,每朵花蕊的纹路都与谢清辞闺房的窗棂如出一辙。
林栖梧指尖抚过第七朵梅花的瞬间,暗格弹开的冷气裹着陈年曼陀罗香扑面而来。香囊里干枯的花瓣簌簌掉落,露出信笺边缘参差不齐的撕痕——那是用牙齿咬开的。“清辞发急时就爱咬东西…...“谢明霜突然开口,眼角刀疤随着表情抽动,“那年她偷学机关术被父亲罚跪,也是这样咬断了帕子。“她驾车的手腕青筋暴起,缰绳在掌心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浑然不觉。
城西冰窖的寒风裹挟着百年霜气,将众人呼出的白雾凝成细小冰晶。
谢清寒的琉璃义眼在低温中发出细微的龟裂声,她却专注地盯着冰棺中宁王替身脖颈处的淤痕:“指节间距七寸三,是左撇子。“她突然扯开替身衣袖,肘部陈旧的箭伤赫然在目,“这是五年前我射的,当时以为他已经死在护城河里…...“话音未落,萧景珩突然用宫灯砸碎冰墙,飞溅的冰棱在他脸上划出数道血痕,却掩不住眼底疯狂的光:“看这些夜明珠的排列——是星象局失传的'北斗困龙阵'!“
冰窖顶部的冰棱开始簌簌坠落时,谢明霜的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赤红的血痕在马皮绽开,惊马嘶鸣着撞开暗门。
林栖梧最后回头的瞬间,冰棺中替身的衣角被气流掀起,露出脚踝处半朵褪色的梅花胎记。记忆如潮水涌来——扬州老宅的井边,母亲抱着她哼唱童谣,指尖抚过她后颈的胎记:“等梧桐长大了,这朵花就能护你平安…...“此刻,胎记在冷汗浸润下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冰棺中那道相同的印记。
暗门闭合的轰鸣中,谢清寒从血肉模糊的眼窝中挖出铜片,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在冰面上凝结成诡异的红梅。“清辞塞给我时,指甲缝里还嵌着凶手的皮肉。“她将铜片按在萧景珩手臂的朱砂印记上,投影在冰墙的密道图突然流转起幽蓝的光,“这条地道直通…...“突然之间,地面剧烈的震颤打断了她的话,一块冰棱擦着林栖梧耳畔坠落,削断的发丝悬在半空,缓缓飘落。
林栖梧握紧谢清辞的香囊,干枯的花瓣在掌心碎成齑粉。
她突然想起少女总爱将曼陀罗别在发间,说这花“看似无害,实则致命“。异瞳扫过密道入口,黑暗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曼陀罗香气。
复仇的火焰再次灼烧胸腔,林栖梧却在转身之时,偷偷摸了摸后颈发烫的胎记——这一次,她要做执刀的人,而非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