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符与王修几乎不眠不休,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善后事宜。
这是也最迫切的任务。
阵亡将士的名册被反复核对。
抚恤的粮食、布匹和有限的银钱,由王修亲自监督,务必足额、尽快发放到遗属手中。
城郊划出了大片的墓地。
阵亡将士的尸骸被集中收敛、安葬。
没有盛大的仪式。
王老栓的儿子就埋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坟包里。
老人在坟前默默烧了几张纸钱。
城内征用了更多的房舍作为临时医馆。
军中和民间的医者被集中起来。
药材依旧短缺。
但刘义符下令优先保障伤兵。
哀嚎声不绝。
抱孩子的妇人和一些健壮的流民妇女被组织起来。
帮忙清洗绷带、熬煮汤药、照顾伤患。
换取一点微薄的口粮。
军功核定。
这是稳定军心的关键。
王修带着属吏,日夜核对战报,记录军功。
王镇恶诈死奇袭、大破赫连昌居首功。
沈田子青泥死战、忍辱负重居次功。
傅弘之坐镇中枢、协调有力。
李队护卫有功、训练得力。
以及无数基层军官和士卒的英勇事迹,都被一一记录在案。
相应的擢升、赏赐(主要是田宅和钱帛)方案迅速拟定。
留守府的布告贴满了长安城和前线军营。
详细说明了王镇恶“诈死”诱敌、沈田子“忍辱负重”配合的整个计划。
盛赞二人为保关中而做出的巨大牺牲和卓越功勋。
王镇恶官复原职,加封食邑。
沈田子不仅洗刷污名,更因青泥血战和配合之功,擢升一级,同样厚赏。
布告一出。
军中随即是恍然大悟的敬佩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尤其是青泥的残兵和潼关的守军。
对王、沈二人的怨气瞬间化解。
取而代之的是对世子的敬畏。
此战暴露了新兵战力不足、老兵损耗巨大的问题。
傅弘之总领防务。
一方面加紧整训现有流民兵,淘汰老弱,补充精壮。
另一方面。
在刘义符的支持下,再次征召关中良家子从军。
给予优厚待遇和土地许诺。
李队的“两京留守护卫军”正式扩编至满额五千人。
装备精良甲胄和环首刀、手弩。
每日在校场上操练。
刘义符时常亲临校场。
粮价依旧维持在斗米三百五十钱的高位。
但官仓前所未有的充实,让百姓心里有了底。
以工代赈仍在继续。
修潼关、青泥的工事。
疏浚河道。
开垦荒地。
施粥棚的粥,比之前略微稠了一点点。
王修购置了一批过冬的粗布和草药。
分发给最困难的流民和城中贫户。
虽然杯水车薪。
但至少是份心意。
王修在自己府邸写奏报。
托主公洪福,赖将士用命,世子殿下运筹帷幄,临危决断,关中危局已解。
赫连勃勃倾巢来犯,来势汹汹,兵锋直指潼关、青泥。
王镇恶将军扼守潼关天险,浴血奋战。
沈田子将军血战青泥,以寡敌众,死守要隘,伤亡惨重。
正值此时危难之际,世子洞察秋毫,定下奇谋:令王镇恶将军行‘诈死’之计,诱敌深入。
沈田子将军忍辱负重,背负‘袭将’之名,以惑敌心。
赫连勃勃果中计,以为我军内乱,倾力来攻。
王镇恶将军奇兵突出,大破赫连昌于青泥。
傅弘之将军率援军与潼关守军内外夹击,大败赫连璝主力于潼关城下!
胡夏损兵数万,溃退北遁。
关中暂安。
此役,全赖主公天威,世子殿下英明果决,诸将用命,士卒效死。
阵亡将士,已优加抚恤。
有功将士,名录另附。
关中经此大劫,百废待兴。
刘义符也在写奏报。
赫连勃勃乘父亲南归、穆之先生新丧之机,悍然举兵十万余众寇关……其子赫连璝攻潼关,赫连昌攻青泥。
幸亏父亲威名,将士忠勇,天佑大晋,关中得保。
潼关守将王镇恶,勇猛善战,然性情刚烈,轻敌冒进,前次拒援青泥,险酿大祸。
青泥守将沈田子,坚韧敢战,然心胸稍狭,因前怨竟生袭杀王镇恶之妄念,为儿臣所阻……值此胡虏压境、二将失和危局,儿臣不得已行险策:令王镇恶诈死藏匿,令沈田子假承袭杀之罪,示敌以隙……赫连勃勃果中计,以为良机,倾巢来攻。
儿臣亲赴前敌调度。
王镇恶率奇兵出,大破赫连昌于青泥。
傅弘之率长安援军与潼关守军合击,大破赫连璝于关下。
斩获甚众,胡夏溃退……此役虽胜,然伤亡亦重,尤以青泥为甚,沈田子部几近覆没,其勇烈可嘉,其过亦难掩……儿臣已行抚恤,并暂定封赏如下:王镇恶,首功,复职加邑。
沈田子,次功,擢升厚赏,然其妄念之举,功过相抵,不予深究。
傅弘之,协调整军有功,擢升。
李队(刘裕选的)等皆有功……关中残破,然人心初定。
儿臣必当整军经武,抚民安境,绝不负父亲重托!
刘义符的信则更加直白。
毫不避讳地点出了王镇恶的“刚烈轻敌、拒援”和沈田子的“心胸狭隘、妄图袭杀”这两个关键问题,将其定性为“过”。
但同时强调了他们在执行计划中的功劳。
将“行计”的主导权和“亲赴前敌调度”的功劳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封赏名单与王修一致。
但特别点明了对沈田子“功过相抵”的处置。
直接为之后踢掉这俩打下基础。
两封风格迥异却内核一致的信。
由不同的信使送往建康。
统万城的宫殿里。
赫连勃勃瘫坐王座上。
头发散乱。
“废物……都是废物……”喃喃自语道。
“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啊!就这么……败了?王镇恶……他明明死了!脑袋都挂出来了!怎么就活了?刘义符小娃娃……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巨大的挫败感和丧子之痛(赫连昌重伤逃回,赫连璝也损兵折将)几乎击垮了这个草原枭雄。
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对那个在长安的年轻对手的记恨。
他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长生天是否抛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