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修“劝捐”的同时,长安城内的粮价,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飙升。
胡掌柜,一个在长安商界混得八面玲珑、看着和气生财的中年胖子,此刻正坐在他粮行的后堂。对面坐着的,是之前借粮给王镇恶的五家豪强代表。这几家手里有官府的借据,暂时安全,但也被胡掌柜“请”了过来。
“各位东家,”胡掌柜笑眯眯地,亲自给几位斟茶,“世子有令,要办件大事,需要咱们几家联手,演一出好戏。”
“胡掌柜请讲?”一个姓李的豪强代表谨慎地问道。
“抬粮价!”胡掌柜吐出三个字,“而且要抬得高高的,越高越好!”
“抬价?”几个人都愣住了,现在流民涌入,粮价本来就涨,再抬?
“对!”胡掌柜压低说到,“世子要修城墙!修河道!都是大工程!需要征用好几万流民,干大半年!这得吃多少粮食?关中的粮根本不够!世子需要南边晋国的大粮商看到,咱们长安,粮价高得离谱!让他们觉得运粮过来,能赚十倍、二十倍的暴利!”
他环视几人:“怎么做?咱们几家,再加上我联络的几个小粮商,从明天起,大张旗鼓地在市面上‘抢购’粮食!不管什么价,只要有人卖,咱就‘买’!当然,大部分是咱们自己人左手倒右手,把交易记录做漂亮就行。同时,放出风去,就说长安要大兴土木,粮食缺口大得吓人,流民几十万张嘴,官仓见底了!大户都在拼命囤粮!让恐慌起来!”
几个豪强代表面面相觑,都明白了。这是要当托,制造恐慌,哄抬物价,引诱外面的鱼上钩!风险不小,但想到刚借粮给王震恶不久,手里还有借据,世子暂时不会为了这个事卸磨杀驴吧,而且这事办好了,说不定以后还有好处。
“胡掌柜放心,我们明白怎么做!”李家代表第一个表态。
“对!保证把粮介炒上去!”
“让那些商人眼红死!”
很快,几家大粮行突然像疯了一样,挂出高价收购粮食的牌子,伙计们走街串巷,见粮就“买”,价格一天一个样,蹭蹭往上蹿。市面上但凡有点存粮的小粮铺和农户,都被这架势吓住了,要么惜售观望,要么也跟着提价。恐慌开始蔓延。
听说了吗?长安粮价飞上天了!”
“是啊!丰裕号的牌子,粟米价比昨天又翻了一倍!还在涨!”
“我的天!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就算流民来了,粮价能这么涨?”
“你懂什么!听说世子要修大城墙,挖大河,要用好几万人!那得吃多少粮食?官仓都空了!”
“不止呢!几十万流民天天喝稀粥都顶不住啊!大户都在抢粮!再不买,过两天有钱都买不着了!”
“疯了!都疯了!”
消息向着驿道、水路,飞快地向南边传去。
南阳郡
大掌柜老钱拿着刚从长安快马传来的信报,手指都在抖:“粟米……斗米……斗米千钱?!还在涨?!这……这长安城米价是金子堆的吗?”
旁边的账房先生凑过来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的亲娘咧!这价比咱们这儿高出十倍不止啊!掌柜的,这……”
老钱猛地一拍大腿,眼中冒出贪婪的光:“暴利!天大的暴利啊!快!快去盘库!把咱们能动用的现钱都拿出来!再去联系相熟的船帮、马队!有多少粮食,给我往关中运!动作要快!去晚了,汤都喝不着热乎的!”
襄阳城,码头茶肆。
几个跑商的客人围着一张信纸,啧啧称奇。
“乖乖,长安粮价这是捅破天了?斗米千钱?”
“是啊,听说流民几十万,官府又要大修工程,粮食根本不够吃!”
“这运一趟过去,抵得上跑十趟别的生意啊!”
“话是这么说,可这兵荒马乱的,关中路可不太平……”
“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认识个船老大,他那船结实,护卫也硬气,我打算跟他合伙,押上全部身家,运一船粮食过去!”
“算我一个!这机会错过,后悔一辈子!”
晋国靠近关中的边境小城。
几个游手好闲的汉子蹲在墙根下,也在议论。
“嘿,听说了吗?长安那边粮价高得吓死人!一斗米能换半两银子!”
“真的假的?那不是发财了?”
“发个屁!你有粮食吗?咱们这穷地方,自己都吃不饱!”
“咱们没有,可有人有啊!那些大粮商,肯定要往那边运粮!那商到上……”
“你是说……?”一个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嘘!小声点!听说北边逃过来不少后秦的溃兵,还有活不下去的流民,都聚在商道边的山里当土匪了!这兵荒马乱的,死几个人,丢几车粮食,太正常了……”
几人交换着眼神,心思活络起来。
消息确实没有错。通往关中的几条主要商道——尤其是靠近潼关、武关的山路和水路,突然间变得凶险起来。
大量因为战乱而失去家园的关中本地流民,走投无路之下,被少数胆大的或者原本就有些武力的地痞流氓组织起来。更要命的是,后秦灭亡后,不少被打散的士兵,丢了盔甲兵器,但骨子里的凶狠和战斗经验还在,他们或单独,或裹挟着流民,也啸聚山林,干起了无本买卖。
他们不敢去碰有军队护卫的辎重,但那些闻着粮价暴利气味、冒险北上的晋国粮商队伍,就成了他们眼中最肥美的猎物。这些商队护卫力量参差不齐,有的请了镖局,有的只靠自家护院,在熟悉地形、人数众多且穷凶极恶的土匪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杀啊!抢粮食!”
“别让他们跑了!”
崎岖的山道上。
几十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却眼冒凶光的土匪,拿着简陋的柴刀、木棍,甚至锄头,冲向一支只有十几个护卫的中小型粮队。
护卫们奋力抵抗,砍翻几个冲在前面的土匪,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很快就被淹没。
粮车被推翻,商队老板被一个满脸横肉、穿着破烂后秦军服的汉子一刀砍翻在地,临死前还死死抓着自己的钱袋。
“快搬!能搬多少搬多少!”那前秦兵头贪婪看着地上粮食。
类似场景,通往关中几条路上不断上演着。
土匪们尝到了甜头,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拦截规模稍大的商队。运粮的风险陡然升高,一些原本打算运粮的晋商开始犹豫观望,粮队行进的速度也大大减慢。
虽然“长安粮价比黄金”的息依旧诱人,但“商道已成鬼门关”的传言也迅速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