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说道：“釜底抽薪，攻心为上！此乃关键一步！施粥，是看得见的‘饵’，散播消息，是动摇其心的‘钩’！世子思虑，已趋周全。”
又提出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然则，流民蜂拥而至，其现在必定混乱不堪。若不分门别类，一股脑儿放之入内，或任其聚于粥棚左近，则壮丁、妇孺、病患混杂一处。壮丁或可凭力气抢得一口粥，妇孺老弱便只能望锅兴叹，饿死于道旁者必定许多。更恐怖的是……”
王修的声音深冷：“流民长途跋涉，风餐露宿，饥寒交迫之下，必有病患！风寒、痢疾、时疫……种种恶疾，如同跗骨之蛆。若病患混杂于健康人群之中，尤其在粥棚那等人头攒动、污秽横流之地，瘟疫滋生蔓延之速，必将远超胡夏铁骑！一传十，十传百，不出旬月，城外便是人间地狱！届时，莫说赈济，便是靠近，亦需提心吊胆！此疫若蔓延入城……”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隔离！”刘义符几乎是脱口而出，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关于防疫的碎片知识，“必须将病患单独隔离！在入城筛选之前，就先行一步！于城外选定下风、远离水源及人群聚集之地，设立专门的‘病患营’！征召城中通晓医理之人，或军中略懂包扎的士卒，配以草药，尽力救治。其他所有流民，在接触粥棚、登记造册之前，必须进行初步筛检！凡有发热、腹泻、呕吐、皮肤溃烂等症候者，一律送入病患营！此乃铁律，绝不可通融！”说得斩钉截铁，深知在这个时代，一旦瘟疫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世子明鉴！”王修眼中露出赞许，“病患营之设，虽简陋，却是隔绝瘟疫、保全大局的生死线！此策必须雷厉风行，不容丝毫懈怠与妇人之仁！”
接着刘义符的思路补充道，“至于筛选分流，老朽以为，当在施粥之前便进行！于流民聚集外围，先行设卡，甲士维持秩序。将流民大致分为三队：青壮男子一队，妇孺老弱一队，疑似病患直接送入病患营。每队之中，再十人一伙，五十人一队，指定临时伙长、队长。此辈可由流民中稍有见识或胆略者充任，亦可由我军中精明老卒担任。严令其管束本伙本队，相互监督，胆敢作乱、哄抢、或隐匿病患者，一经查实，立斩其伙长、队长！乱世当用重典，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维持秩序！”
王修这番补充，条理清晰，将筛选、分队、连坐、严惩的链条瞬间补全。刘义符却也明白这是乱世求存不得不为的霹雳手段。
用力点头：“好！就依别驾之言！分队管理，以老卒或流民头目为骨干，以连坐重刑为枷锁！”
刘义符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一口气：“王别驾，计划大致如此。然则，最根本的粮食问题，尚未彻底解决。”
王修点头：“世子所虑极是。以工代赈、妇孺垦荒、病患营，乃至施粥，每日消耗粮食如流水。即便加上即将从那些不识相的豪族身上榨出来的，还有我们原本省下的部分民夫口粮，面对数万流民和持续的开支，恐怕……仍是入不敷出，难以支撑到秋收，甚至熬过眼前这几个月都够呛。”
刘义符敲着桌面：“开源，必须再开源！光靠杀鸡儆猴逼捐，能榨出来的有限，而且容易激起强烈反弹，现在稳住局面是首要。”
站起身：“有两件事。第一，城墙。前些日子被洪水，渭水倒灌，东北角那段低洼处倒塌的城墙急需加固重修！第二，就是那该死的河道。正是因为它年久失修，淤塞严重，才导致雨季水流稍大就排不出去，能直冲垮城墙！这两件事，必须立刻办！”
王修眼睛一愣：“世子是说……以工代赈的规模，可以再扩大？”
“正是！”刘义符说道，“修城墙，挖河道！这两项工程，都是关乎长安存亡的命脉大事！征用流民青壮去干，名正言顺，而且需要大量人力！这不仅解决了流民安置问题，更是为长安城防和水利打下百年根基！投入值得！”
“此乃一举两得！工程所需材料，砖石、木料，就地取材或向民间购买，也能带动一些活气。只是……”话锋一转，脸上凝重，“这工程的粮食消耗，只怕比单纯以工代赈还要巨大！粮从何来？”
刘义符嘴角一丝冷笑：“粮，自然要从外面来。靠我们这点存粮和逼捐，杯水车薪。我们需要让外面的粮食，自己流进关中，流进长安！”
王修仔细听。
“关中遭了兵灾，又涌进这么多流民，粮价飞涨是必然。”刘义符分析道，“但光靠这点恐慌，还不足以让南边那些大粮商冒险把粮食千里迢迢运过来。商人逐利，他们需要看到更明确、更诱人的暴利前景！”
“世子的意思是……我们推一把？”王修试探地问。
“对！火上浇油！”刘义符压低声音，“首先，要明确一点：之前王镇恶将军为筹备军粮，曾向城中一些豪强大户借过粮。有借据在手的，我们暂时不能动，这是信用，否则以后没人敢借粮给官府。这部分人，名单你那里有吧？”
“有。”王修肯定道
“好！就利用这些豪强，加上胡掌柜！”刘义符道：“胡掌柜在长安商界混得开，明面上是正经商人，暗地里替我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买卖。让他出面，联合这五家‘有借据’的豪强，再找几家我们暗中控制的小粮商，一起行动！”
“行动？”王修追问。（世子是猜到我知道胡掌柜，还是瞒不了。）
“抬高粮价！不是偷偷摸摸地涨，是大张旗鼓地涨！”刘义符语气坚决，“让胡掌柜他们大量在市面上‘收购’粮食——当然，大部分是左手倒右手，制造出一种‘粮食极度紧缺，大户都在疯狂囤积抢购’的假象！同时，散播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