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又再次商议。
据探马回报，赫连勃勃闻听长安陷落，已急令其所有在外劫掠的部队放弃辎重，轻骑回防统万城。
此獠动作如此之快，显是惧我兵锋，然其狼子野心，必不甘心！定在统万厉兵秣马，伺机反扑！
关中初定，人心未附，若被胡虏趁隙而入，则父帅北伐心血，将毁于一旦！我等绝不可坐以待毙！”
目光扫过众将，最后落在王镇恶脸上：“王将军，你关中出身，熟悉胡夏军情。以你之见，赫连勃勃最可能从何处进犯？我军当如何应对？是主动出击，扫荡其外围？还是深沟高垒，以逸待劳？”
将话题引向共同的敌人赫连勃勃，是刘义符“转移矛盾”、“制造外部压力”策略的核心一步。
果然，提到这个对手，王镇恶眼中战意升起，沈田子也收起了些许心思，专注起来。
王镇恶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点向北方：“世子明鉴！赫连勃勃乃草原恶狼，狡诈凶残。其主力虽缩回统万，但其外围据点，如高奴、定阳等地，仍有其偏师驻守，如同触角。其最可能进犯之路，当是沿洛水河谷南下，直扑我冯翊郡，威胁长安侧翼！或自西北出安定郡，袭扰我后方！”
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末将以为，与其坐等其来攻，不如主动出击，剪除其羽翼！可派精骑，先拔除高奴、定阳等外围据点，一则扫清威胁，二则提振我军士气，震慑赫连勃勃！同时，令傅弘之将军加固潼关、武关，沈将军严守灞上，我坐镇长安，深沟高垒，互为犄角！使其无隙可乘！”
“主动出击，扫荡外围？”刘义符思索着。
王镇恶的策略积极进取，符合其一贯风格。
但刘义符心中却转动着另一个更冒险、也更符合他“破局”需求的念头——假内讧，诱赫连勃勃！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他脑海中盘旋。
历史上，正是因为沈田子与王镇恶内讧，才给了赫连勃勃可乘之机。
既然内讧的隐患已经埋下，与其被动等待它爆发，不如……主动掌控它？制造一场可控的、针对赫连勃勃的“内讧”假象？
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假戏真做，或者被赫连勃勃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但收益也巨大！若能以此诱歼赫连勃勃一部主力，不仅能重创强敌，暂时解除威胁，更能通过这场“并肩作战”，或许能缓解王、沈二人之间那根紧绷的弦？至少，共同的胜利果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内部的裂痕。
“王将军之策，老成持重。”刘义符缓缓开口，并未立刻否决王镇恶，而是话锋一转，“然，赫连勃勃狡诈多疑，我军若大张旗鼓北上扫荡，其必龟缩统万坚城不出。待我军师老兵疲，或分兵他顾之时，其精锐铁骑倏忽而至，反受其害。”
目光看向沈田子和王镇恶：“或许……我们可示敌以弱？或……制造些‘混乱’，引蛇出洞？”
“示弱？混乱？”王镇恶眉头微皱。
沈田子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刘义符没有深入解释，点到即止：“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详加谋划。当务之急，是稳固城防，整饬军备，广布斥候，严密监视赫连勃勃及北魏动向！王将军，沈将军，傅将军，城防军备之事，就劳烦三位将军费心了。
刘义符并未离开，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扶手。
王修收拾着案几上的文牍，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上首这位年轻的世子。
“王别驾，”刘义符的声音不高，“请留步。还有些钱粮调度上的细节，需单独请教。”
王修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刘义符。
世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放下手中的卷宗，拱手道：“世子请讲，修洗耳恭听。”
刘义符没有立刻说话，站起身，踱了几步，走到那幅巨大的关中舆图前，手指指向代表统万城的那个标记。
“赫连勃勃，心腹大患。”语气凝重，“其虽然暂退统万，然狼子野心，时刻窥伺关中。父亲班师回朝，其必以为有机可乘。我军新定长安，内需安抚，外御强敌，可谓如履薄冰。”
王修微微颔首，心中了然。世子所言，句句在理，但这似乎并非单独留下他的全部理由。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刘义符转过身，看着王修，“然我军斥候，多用于战场侦测，于敌国腹地、尤其是统万这等坚城重镇内的动向，知之甚少。赫连勃勃下一步会如何动作？是整军待发，还是另有所图？其内部有无可乘之隙？这些，光靠战场上的哨骑，远远不够。”
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决断，“我需要一双眼睛，一双深入胡夏腹地、能看清赫连勃勃一举一动的眼睛！”
王修心头猛地一跳！深入敌国腹地刺探？这绝非普通斥候所能为！需要的是专业的细作、长期的布局、庞大的资金支持！世子这是要……建立自己的、独立于军队体系之外的隐秘情报网络！
“世子之意是……”王修试探着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我要组建一支精干的情报队伍。”刘义符毫不避讳，直截了当，“人员需绝对可靠，机敏过人，精于伪装潜伏，非关中籍贯者为佳，最好是生面孔。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渗透进统万城及胡夏军核心区域，刺探赫连勃勃的兵力调动、城防部署、内部矛盾、以及对我关中的真实意图！情报需源源不断，直接报我！”
走到王修面前：“此事关乎关中存亡，绝密！除你我之外，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其核心目的！所需人员遴选、安插、联络渠道，我会另派绝对心腹负责。但……”
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托付的沉重，“启动此等庞大隐秘之事，耗资甚巨。安家、行贿、铺路、购置身份、建立据点……处处需金银开路。府库钱粮，皆在王别驾执掌之中。故，请王别驾即刻拨付黄金千两，作为前期之用。后续若有不足，再行申请。”
“黄金……千两？！”
王修饶是城府深沉，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千两黄金！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州郡一年的赋税！
世子一开口就是如此巨款，仅仅是为了……刺探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