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信笺的指尖竟有一丝颤抖。
目光看到那熟悉的、笔迹,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
“……穆之呕血不止……药石无效……于三日前……病逝……”
“病逝”!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刘裕的脑海中炸开!
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
脸色惨白如纸!
无法掩饰的悲痛!
支撑起他倾力北伐的挚友……竟然真的倒了?!
帅帐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刘裕死死咬着牙关,现在绝对不能倒!
再抬起头时,只剩下疯狂的决绝!
“传令!”刘裕的声音嘶哑,“全军即刻整备!三日后,班师回朝!目标——建康!”
“班师?!”王镇恶、檀道济等人瞬间抬头,脸上充满了震惊!
关中初定,百废待兴,赫连勃勃虎视眈眈,北魏陈兵河北,此时班师?!
“大帅!关中……”檀道济急切开口。
“不必多言!”刘裕挥手,打断了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建康乃根本!根本动摇,纵得关中,亦是无根浮萍!关中留守事宜,本帅自有安排!”
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的刘义符身上。
这一刻,誓师北伐,到洛阳围城献策,到潼关血战后的冷静分析,再到长安城下献引水毒计、雷厉风行榨取豪族……长子刘义符在这一场场血火洗礼中展现出的远超年龄的沉稳、洞察力、决断甚至那一丝必要的狠辣,如同走马灯般在刘裕脑海中闪过。
这孩子,不再是那个需要他羽翼庇护的稚嫩少年了。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在刘裕心中瞬间成型。
“符儿!”刘裕说到。
“儿臣在!”刘义符心头一凛,立刻上前。
刘裕凝视着他,清晰无比:“自即日起,由你暂代两京(洛阳、长安)留守,总督雍、司二州军政诸事!授你节钺,行大将军事!关中大小官员,悉听节制!”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留守关中?!还是总督两京?!这可是天大的权柄!
刘义符年仅十四,虽有表现,但如此重任……
诸将目光复杂,有惊愕,有担忧,也有审视。
总督雍司?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果然还是和历史一样发生了,只不过主角替换了。
刘裕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开始点将布阵:
“王镇恶!”
“末将在!”
“加封你为安西将军,行龙骧将军事,领本部精锐,镇守长安!总揽关中军务!赫连勃勃若敢来犯,给本帅狠狠地打回去!”刘裕的声音斩钉截铁,对王镇恶的军事能力给予了最大的信任和倚重。
“末将领命!人在城在!”王镇恶抱拳,眼中战意燃烧,但心头却莫名地掠过一丝沉重。
“沈田子!”
“末将在!”沈田子出列。
“加封你为建威将军,辅佐世子,协防长安!统领精兵一万,驻守灞上,扼守东面门户!兼掌长安城防及军纪!”刘裕的目光在沈田子脸上停留片刻,意味深长。
“末将遵命!”沈田子肃然领命。
“傅弘之!”
“末将在!”
“加封你为振武将军,辅佐世子,驻守潼关!此乃关中咽喉,不容有失!务必深沟坚垒,严密戒备北魏动向!”
“末将定当死守潼关!”傅弘之沉声道。
“王修!”刘裕看向这位年约四十、气质儒雅文官,“擢升你为雍州别驾,兼长安令,总揽雍州民政、钱粮、刑名诸务!辅佐世子,安抚地方,恢复生产!”
“臣,领旨谢恩!”王修躬身,他是刘裕幕府中精于内政的心腹文臣。
最后,刘裕的目光落在沈林子身上:“沈林子,你随我回建康。”
沈林子参与了引水灌城的秘密行动,手上沾了太多长安百姓的血,留在此地,极易激起民怨,成为不稳定因素。
沈林子默默点头,他明白大帅的考量。
人事安排已定,刘裕挥手让其他将领退下准备班师事宜。
帅帐内只剩下他和沈田子、刘义符三人。
刘裕点点头,目光转向沈田子:“沈田子!”
“末将在!”沈田子心头一紧。
刘裕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本帅留给你的一万精兵,皆是百战劲卒!文武将士,皆听你调遣!你给本帅记住……”
顿了顿。
“留在关中,一切以世子安危、以大局为重!若有人胆敢生出异心,图谋不轨……”刘裕的声音冰冷,“无论是谁!地位多高!功劳多大!你皆可……先斩后奏!不必请示!”
若王镇恶有不轨……”最后这几个字,更是决绝,“那便是自取灭亡!你,明白本帅的意思吗?”
轰!
如同惊雷在刘义符的脑海中炸响!
虽然刘裕的声音压得极低,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这赤裸裸的、充满杀机的密令!
是给沈田子的尚方宝剑!
目标,直指王镇恶!
作为穿越者,刘义符的灵魂在剧烈颤抖!
历史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至:
沈田子与王镇恶!
这两个被父亲刻意安排在一起、又埋下猜忌种子的猛将!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正是因为父亲留下的这道密令,以及沈田子对王镇恶功高震主的嫉恨和误解,导致了那场震惊天下的内讧!
沈田子矫诏诱杀王镇恶!
随后王修杀沈田子,傅弘之,关中留守的精锐将领自相残杀殆尽!
王修因管的太严,小人向刘义真谗言被杀,杀完王修之后政令混乱,军队不受约束,关中百姓恨不得对晋军早死,赫连勃勃趁机大举入侵!
刚刚落入晋手的关中沃土,转眼间便得而复失,血流成河!
刘裕这看似周全的安排,实则是亲手埋下了一颗毁灭关中的定时炸弹!
而这颗炸弹的引信,就是沈田子手中那“先斩后奏”的权力和对王镇恶根深蒂固的嫉恨!
“末将……明白!”沈田子单膝跪地,他听懂了,大帅对王镇恶终究是不放心的!
刘裕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垂首肃立的刘义符,眼中混杂着托付、期望。
随即,猛地转身,大步走出帅帐。
留下刘义符独自站在帅帐中央。
巨大的历史惯性和刘裕亲手埋下的祸根,是否会因为我的到来改变历史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