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心中暗喜,但面子上却是故作恼怒,上下打量着贾蔷,假怒道:“你真是胆大妄为,事到如今,居然还敢信口雌黄!”
贾蔷忙道:“老爷,我岂敢欺瞒您,此事千真万确。”
“一月前,西府的婶子让我和贾蓉过去,就说贾瑞觊觎她,她要我们帮她......”
随后贾蔷就把王熙凤和贾瑞之间的纠葛跟贾珍细细禀告。
贾珍倒是沉吟不语,摸着自己的长须,满脸冷冽打量着贾蔷,狐疑道:“就这些?那你说,我那弟妹和贾瑞之间,有没有......嗯?”
听到贾珍此话,贾蔷反应过来,这人是觉得自己之前说的东西太过简略,没有那种桃色内容。
其实王熙凤虽然爱说爱笑,但对贾瑞却是嫌弃异常。
两人之间,也是清清白白,贾蔷当然更不会知道什么黄暴的故事。
但此时看到贾珍在暗示,贾蔷为了活命,便赶紧道:“大爷,要我看,两个人之间必然是有了首尾,奸夫淫妇,蛇鼠一窝。”
“估计是两个人有了好事后,贾瑞那死东西有了婶子把柄,意图要挟,婶子为了脱身,便施展狠辣手段。
她这是学潘金莲,只不过不是对付武大郎,而是对付她的西门庆!”
“婶子对我和蓉哥,自然不会说真话,但明眼人都能猜出来,婶子如此风骚,怎么会守身如玉......”
贾珍抚摸长须,点头道:“这倒是有些道理,我那弟弟也常说,弟妹冷淡于他,不让他碰自己,感情是在外面吃饱了,但找谁不好,找贾瑞......呵呵......”
贾蔷忙道:“哪怕找老爷都好,老爷英武不凡,哪里不比贾瑞强上许多。”
“呸!混账的东西,这是闺闱之事,容你在这放屁。”贾珍心中得意,面上却冷哼道:
“你说的这些故事,倒是有些东西在,我对你是可以酌情发落。”
“但现在要你白纸黑字,把刚刚说的那些言语写下来,日后或许还要有司审查。”
贾蔷看贾珍要自己书写画押,心中有点犹豫。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些东西如果一旦落于人手,后面必然会惹来许多麻烦。
但事到如今,贾蔷也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按照贾珍的吩咐,把这些言辞写下来。
现在活命,对贾蔷来说,能活过今日,就活过今日罢。
......
半卷湘帘半掩门
碾冰为土玉为盆
从贾母所住的荣禧堂往后约百步,便是一小片青翠竹林,林黛玉所住的碧纱橱,便位于这环绕的绿涛之中。
这里清幽静谧,雅趣天然,除了贾宝玉外,少有人频繁踏足,倒是符合黛玉喜静内敛的个性。
屋外寒风凛冽,竹影摇曳,屋内却炉火正旺,缕缕暖香袅袅升腾,几盏烛灯闪闪灼灼,映得窗上的冰花也镀了层金边。
林黛玉一身青绒镶边夹袄,手拿数封家信,斜倚在湘妃竹榻榻上,身姿婀娜,弱柳扶风,眉间微蹙,轻愁暗笼。
双眸似有水雾在氤氲。
想到伤心处,泪水从黛玉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潸然落下,洇湿了手中的信纸。
家信由林如海从扬州寄来。
林如海自从入冬以来,一直卧病在床,肺疾缠身,病情日益沉重。
虽然在信中,林如海尽力宽慰,不让远在京都的林黛玉伤心。
但黛玉是何等的聪慧敏锐,从父亲那言辞隐晦间,她已然可以想到最坏的可能。
数年前她没了母亲。
现在又要没有父亲。
......
门帘突然挑开,贾宝玉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棉氅,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还边亲昵唤道:
“林妹妹,我来探望你了。”
“今儿东府出了大乱子,我特来说给你听。”
宝玉满心欢喜,他一心想和黛玉重归于好,这次来的路上,已经把贾蓉和贾瑞的事编成笑话。
他相信只要自己把这笑话一讲,黛玉定然会展颜欢笑。
然而黛玉只是微微抬眼,她微微颔首,满目忧愁倦怠,恹恹而冷淡打量着宝玉,轻声漠道:“你来了。”
“今儿我不舒服,不想听闻这些,你且回吧。”
黛玉言语间满是寡淡,此时她心中只有父亲的生死,没有兴致和宝玉谈笑。
“妹妹......”
宝玉也反应过来,林黛玉此时神情哀伤,眼角还有泪光。
他随后打量着黛玉手中紧握的书信,继而不假思索抢了过来。
“?”
“宝玉!”
黛玉神情大变,看着贸然行事贾宝玉,又惊又怒恼怒道:“你这是何意,快把书信还我......”
宝玉却没有理会,而是匆匆看完书信后,才恍然:“原来是姑父身染重疾,你之前怎么没有告知我?”
“还我!”
黛玉不理会贾宝玉的询问,而是急切从他那里夺回书信,小嘴微撅,嗔道:“你回去,我今天心烦意乱。”
“好妹妹,你别生气,我之前都是跟你玩笑。”
宝玉此时慌了神,忙道:“姑父的病情,你也不要过于忧虑,赶明我去回禀老太太,让她出面,去太医院给姑父请几位最好的大夫,让他们务必尽心,去扬州给姑父诊治。”
“妹妹你也不要太过伤怀,就在这里安心等待,等过了冬,扬州转暖,姑父自然会康复痊愈。”
贾宝玉潜台词就是,我希望你在这里,别因为父亲病重回扬州。
黛玉闻听此话,一双罥烟眉挑起,不悦道:
“扬州富庶繁华,我父亲又是巡盐御史,什么良医良药没有见过。
至于我,父亲若是病笃,我难道不能回家奉养尽孝?”
黛玉现在就是不想和贾宝玉多费口舌,又看他话说的可笑,直接怼了起来。
女孩子如果恼了,对方一言一行都是错的。
何况贾宝玉今天又是冒失,又是不解人意,让林黛玉心头极为不快。
“好妹妹,我......”
宝玉还想说什么,一旁紫鹃看不过,忙对宝玉道:
“宝二爷,今儿我们姑娘心头不快,你就别再打扰,别让姑娘徒增烦恼。
你总说要帮忙,但如果只是空言,岂不是自己失信于人。”
紫鹃这话让宝玉面露惭色,他嗫嚅片刻,只好无奈道:
“罢了,妹妹,我就暂且告退。”
贾宝玉满心失落,怏怏离开。
在路上,他脑海中一会想起林如海的病,一会又想起林黛玉那楚楚动人的风流姿态。
没来由间,贾宝玉突然闪过个念头。
林妹妹如今只有姑父一个亲人,若是姑父不测,那么妹妹不就没处可去,只能在我们府上长住吗?
如此一来,我就能天天和妹妹厮守。
想到这个念头,贾宝玉自己都暗自羞愧,他虽然纨绔子弟,但好歹知道这个想法不合适。
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黛玉,贾宝玉就情思缠绕,这个念头便不由自主冒出。
......
等贾宝玉走后,林黛玉想起自己的孤苦境遇,又想到宝玉刚刚的鲁莽言行,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起来。
“姑娘。”紫鹃连忙劝慰,待黛玉稍作平复后,又轻声道:
“其实宝玉说的法子,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或许能求老太太......”
“给老爷找一位当世名医,这样老爷的病就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