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几乎是强自镇定,才把之前贾母说的话,给复述一遍。
她这话说完,旁边那些惊恐万分的贾族子弟,此时赶忙说:
“老祖宗真是圣明,她这话句句在理,对极了。
不愧是府里的老当家,真的深明大义。
瑞大爷,珍大爷,你们且消消气,就按老祖宗的话来办。”
贾府子弟知道这事不能再闹大,而且贾母说的也是刚好平衡双方。
贾代儒老祖宗会照料好,而贾瑞无非就是禁足几天,总比现在跟贾珍他们死磕要好得多。
连刚刚气势汹汹的贾珍,此时脸上表情也是微微一动,有些犹豫了。
如果没有刚刚那一场较量,没看到贾瑞这高强功夫,或许贾珍会硬气起来,心想我好歹也是一族之长,拼着挨老太太几句骂,也要把贾瑞打死。
回头老太太也不会真把我给怎样。
但刚刚贾瑞的鬼魅手段,却把贾珍吓得心神剧颤。
看到自己惨叫的儿子,看到这些哀嚎的家丁,他贾珍的腿都在发抖。
别到时候,贾瑞给自己也来这一下子。
想明白这点,贾珍软了几分,挤出一丝笑容,对鸳鸯和周瑞家的说:
“老祖宗是我的尊长,她的话,我自然要遵从,这件事就依老祖宗所言吧。”
看到贾珍松口,周瑞家和鸳鸯倒是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她们目光齐齐看向贾瑞。
贾珍的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他现在也让步了,你也不该不依不饶吧。
贾芸也凑了过来,他从人群中挤过来,低声对贾瑞说:“瑞大叔,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也出了气,干脆就顺坡下驴了。”
焦大也忙道:“西府老夫人说的在理,瑞大爷,我看这事,你也别再僵持吧。”
毕竟在场双方的力量对比,简直是悬殊至极。
一边是带着众多家丁的宁国府当家家主、贾府族长贾珍。
一边是单枪匹马,只是孤身一人的贾瑞。
除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残破的旗帜,以及各怀心思的人心外,贾瑞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就算贾瑞能打,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难道他真能靠拳头和匕首,打碎这根深蒂固的宗府吗?
贾瑞看着周围众人,心中许多念头盘旋。
夏先生那边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吧。
既然如此,自己主动下个台阶。
理,我贾瑞要占住。
念头转动,贾瑞神色平静,悠悠伸出三根手指,对贾珍及周瑞家的等人道:
“既然老太太发了话,我作为晚辈,也当遵从此命。
不过我有三点要求。
一,那便是我祖父这段养伤时间,一切医药用度,应当由东府承担。
二,我祖父身体康复好后,东府当家人应该带着贾蓉,贾蔷这两个孽障,亲自上门,向我祖父磕头致歉。
三,贾蓉需在祠堂前当众宣读,自陈罪行,两府族老应该到场见证,让祖宗知晓,让神明共睹。
我贾瑞今日所作所为,只为替祖父伸冤,我这三个要求,还算公道吧。”
贾瑞不卑不亢,提出了这三个要求。
但这要求一说,全场却是一片哑然,因为它看上去合情合理,实则绵里藏针。
若按他的要求施行,那东府贾珍一家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将自己置于耻辱之地?
按此时的礼法,贾蓉若在祠堂前自陈其罪,还让族老见证,这岂不是要闹得满城风雨?
让礼部那些老爷知晓,连他们东府的世袭爵位,动可能要有麻烦。
即使不褫夺,也要被御史参奏,
果然,贾瑞的话刚落音,贾珍便怒声叫道:
“贾瑞,你怎能如此苛刻,你这是何居心!
你如此行事,岂不是要将我一府置于绝地。”
面对贾珍的指责,贾瑞却是冷冷道:“我不过是为了讨回公道,此处乃我贾族祠堂,难道我顺从礼法,为祖父伸冤,有何不对?”
“我......”
贾珍语塞,他虽是族长,但在祖宗的天恩主德面前,却也只是渺小一员。
勋族,靠的是祖宗的荫庇,才有今日地位,他们行事或可私下通融,但万不能公开违背礼法,否则便是大不敬。
贾珍只觉脑袋要炸开了。
这贾瑞实在心思缜密,竟借贾代儒之事大做文章,狠狠戳中他们一家的要害。
想到此,贾珍看向还躺在地上的贾蓉,心中火气腾腾直冒。
这个孽障!比贾瑞还要恶毒!
竟将你老子害至这般田地。
真想亲手掐死他!
不说贾珍心中恼恨,贾瑞此时岂会给他时间,紧逼道:
“珍兄,我这要求,你意下如何?快点决断。”
贾瑞说着,用脚踢了一下贾蓉,贾蓉吃痛,哎呦惨叫一声,贾瑞道:
“你若应下这些条件,并有在场这些亲友及老祖宗房里鸳鸯姑娘作证,我便放了你这宝贝儿子。
你若不应,我自会接着闹去,届时我去礼部、太常寺、大理寺各处,鸣冤叫屈。”
“你!”贾珍目眦欲裂,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瑞家的也是一脸无奈,看着贾瑞,不停摇头。
鸳鸯却是美目流转,心中暗惊,别样情绪正在涌动。
她往日随侍贾母,所见男子,不是贾琏那般风流轻薄,便是贾宝玉那样柔媚娇憨。
何曾见过贾瑞这般兼具霸气、匪气与英气的奇男子。
“这究竟是何等样人呀!”
鸳鸯心中震动,她都不知该如何回去向贾母说起这贾瑞。
一言难尽。
“老爷!老爷!”
“来了!”
之前偷偷溜掉的赖二,狼狈地一瘸一拐从门边边跑边喊,不慎趔趄,竟滚到贾珍面前。
未等贾珍呵斥,他便急切道:“五城兵马司的胡大人带着手下兄弟们来了。
那些人背着火器,腰挎长刀,身着锃亮盔甲,说是要来拿这个胆大妄为的畜生。”
赖二兴奋得叫嚷着。
此前,赖二便已让人给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裘良传了话,让其派人前来。
方才焦大与贾珍起冲突时,赖二见情形愈发混乱,便赶忙溜到外面,打发一个腿脚伶俐的小厮飞奔去五城兵马司衙门。
横竖先把人带来,制住这小子再说。
听闻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贾珍原本颓丧的神情,顿时振奋起来。
这小子再厉害,面对全副武装的官兵,难道还能插翅飞去?
赖二这话,在全场掀起一阵波澜。
今日当真是好戏连台,这些贾族子弟只觉好似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本以为这场戏就要收场,未曾想竟峰回路转,还未结束。
此时贾芸和焦大都慌了。
焦大忙道:“瑞大爷,您是条好汉,赶紧想法子脱身吧,五城兵马司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指挥使与东府大爷可是结拜兄弟。
他们若将您拿了去,可就难出来了。”
贾瑞还未答话,贾珍便近乎疯癫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该让他吃些苦头。”
“我......”
贾珍还要继续叫骂,突然外面一阵嘈杂,又是几个小厮从外面匆匆跑来。
且这回外面满是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呼喝声,似有大队人马来了。
“老爷!”
贾珍的心腹小厮冲过来,满脸惊惶对贾珍道:
“圣上对我府下了旨意,传旨的公公们已到了前门。”
“啊?”
贾珍神情瞬间凝固。
在场之人,除贾瑞外,皆大惊失色!
皇帝?
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