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脸色愈发难看,他之前也和贾瑞打过几次交道。
但当时的贾瑞唯唯诺诺,可以说胆小怯懦,哪有今日这样神采奕奕,霸气外露。
按照身份,来旺虽然是奴仆,但是他的实际权力却远在贾瑞之上。
但如今不知怎么,面对贾瑞的质问,来旺却有些心虚。
沉吟片刻,他才尴尬说:
“蓉大爷行事不当,是该责罚,但他毕竟是东府的主子,我是西府少奶奶的下人,哪能随意置喙。”
“这事即使是奶奶知晓,也只能只会那边的尤奶奶,由她和珍大爷决断。”
来旺说到这里,又赔着笑道:
“蓉大爷素来谨慎,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且他又是东府的嫡出子弟,有些事情,闹大了,也是家丑外扬。”
“老祖宗,太太,都会不快。”
他这话说的绵里藏针,其实就是告诉贾瑞,还是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的好。
贾瑞哼的一声,果然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就料到来旺会这般推诿。
也好,既然如此,那贾瑞顺势而为,师出有名了。
见贾瑞还没说,来旺忙说:
“大爷,今日我冒昧前来,其实有件事要告知大爷,那便是我兄弟负责管理一处山庄,位于麓山深处,名唤做溪口,风景秀丽,是绝好的福地。”
“那边还缺个文书先生,太太和奶奶的意思是,大爷才学出众,干脆就去那里当个账房管事,每月有一两银子,也好补贴家用。”
听到来旺这话,贾瑞脑海思绪翻滚。
贾府之人,即使去山庄当管事,也是去近郊,怎么会去深山老林?
一定是有人背后捣鬼,说不定就是王熙凤。
我不想惹你,你却对我处处逼迫,那就别怪我了。
念头转过,贾瑞不忿道:“那山庄偏僻荒凉,人迹罕至,交通不便,说难听点,是个发配的地方,我为何要去?”
“一应所需,自有安排,大爷别误会,让我等为难,如果大爷不去,那么别说奶奶那边,即使是太太也不好交代。”
“不过如今您家老太爷病重,大爷若是暂且应下,倒也可以缓一缓。”来旺心想,那我就给你点甜头,也算是各退一步,你也退一步,别让我们为难。
他想到:“贾瑞不过是贾府旁支,虽然不愿意屈就,但有太太发话,他也应该会妥协,若不去,那我就再吓唬吓唬他罢了。”
“我不会去此地,你们还是死了心吧!”贾瑞斩钉截铁,一声厉喝,让来旺脸色骤变。
随即他下面说的话,更是掷地有声。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不仅不会去那劳什子山庄,而且从即日起,若是不能给我祖父一个交代,我要向族中长老告状,问贾蓉一个忤逆长辈之罪。”
“若没有公正处置,我便找上都察院,问他们,勋族中纵容子弟为恶,欺凌尊长,是何道理。”
贾瑞这话,义正言辞,让来旺大惊失色,他忙道:“大爷,您可不要冲动,若是闹到那一步,你家每月那四两月例银子,可就没了。”
贾代儒是贾府旁支长辈,所以每个月有四两银子,这也是之前贾瑞他们为什么仰仗贾府的原因。
“那就没了吧,我自有生财之道,若是宗族不公,这钱便是嗟来之食,羞辱我人格。”
“滚!”
贾瑞挥手斥道,双眸仿佛有钢刀急劈。
来旺脸色阴沉下来,他之前是看贾瑞姓贾,才对他敷衍应付。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那可别怪我。
来旺冷笑数声,扭头便走。
他却不知道,贾瑞是故意激怒他,就是要让这件事情闹大。
而后,贾瑞才好顺势行事,让东府付出惨痛代价。
甚至以此为契机,建立自己不畏强权的声名。
自己的爷爷是贾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如今遭此大难,他作为孙子为祖父报仇,皇帝老子都得说一句对。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需要夏先生和贾芸按照他的思路来就好。
......
王熙凤正歪在榻上,手里拨弄着护甲,来旺进来一五一十把事儿说了。
她一听贾代儒被贾蓉贾蔷那俩货气倒,猛地坐直了身子,柳眉一竖,骂道:
“这两个不省事的东西,居然做出这等蠢事,贾代儒虽然是老儒生,但好歹在老爷那里有些脸面,又是他们的长辈,这两个人怎么能如此?”
来旺赶忙赔着笑,哈着腰道:“奶奶,虽说理在咱这儿,可蓉大爷到底是珍老爷的独苗苗,哪能真往死里收拾他。”
“再说两府各过各的,咱也不好直接插手,最多就跟那边知会一声儿得了。”
来旺眼珠子一转,继续添油加醋:“倒是那个贾瑞,今儿个简直反了天了!说要是不给个说法,他就把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奶奶您让他去城郊山庄那事儿,他压根儿不答应,还说连每月的例银都不要了——他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其实就是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跟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也强不到哪儿去!”
“哼!”王熙凤狠狠啐了一口,不屑道:
“我自然心中有数,这人就是蹬鼻子上脸,我早晚让他死在我手里,既然他如此不识趣,我回头禀明太太,有他好看。”
“你也告诉贾瑞,我看他是贾家同族,才对他格外照顾,如果他不懂规矩,要把这件事做的惊动官府,我们贾家自有祖法宗规。”
“即使老祖宗知道这事,也只会说他不知深浅,不懂规矩。”
说着,王熙凤站起身来,那一身锦绣华服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愈发衬得她身姿婀娜。
她摆弄着涂着丹蔻的修长手指,凤眸微眯,阴恻恻道:
“到时候,他身为贾家子弟,却被宗族惩戒,即使在神京立足,那也是颜面扫地,没他娘的好日子过。”
王熙凤不把贾瑞当回事,她这几日忙于王子腾即将上任的事宜,哪有精力了解贾瑞在外面的变化,她还把贾瑞当做之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而旺儿看到王熙凤动怒,心中也是暗喜不已,忙道:
“一切都听奶奶吩咐,到时候看那贾瑞,如何收场,说不定还要跪在奶奶面前,求你饶恕他呢?”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饶恕?”
王熙凤嘴角一扬,眸中是深深不屑。
邢夫人这等人,才算她的对手。
贾瑞,他还不配。
或许是其他人,王熙凤还会认真点,但想到贾瑞之前那个窝囊淫邪的样,王熙凤就会说不出的厌恶。
......
“叔叔,你意思是这个贾瑞,他虽然是贾府子弟,但是性格坚毅,胸怀大志,且医术精湛,可以为圣上所用咯?”
夏府雅致花园内,夏启坤正和一个气度不凡青年男子相对而坐。
这青年身着锦袍华服,下颌无须,看似是平常富家公子打扮,但神情的倨傲与双眸偶尔一丝阴鸷,却让人有一种的敬畏感。
此人便是当今皇帝建新帝心腹大太监,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此时不过二十有八,已然是后宫位高权重宦官的翘楚。
不过还有一人,像大山,压在他头顶上面,那就是太上皇的心腹大明宫内相戴权,此人跟随太上皇数十年,在后宫中党羽极多势力庞大。
即使如今夏守忠的权势不亚于戴权,但由于资历稍欠,还是稍逊一筹。
他们的关系,也是建新帝与乾德帝的关系,所以夏守忠在建新帝的默许下,让自己叔叔多网罗人才,也是为了圣上有可用之人,可以巩固皇权。
这次,夏启坤特意请侄儿来府上一叙,就是要郑重推荐贾瑞,他有预感,贾瑞这人,只要给他个施展才华之机,未来必然前途无量。
夏守忠沉吟片刻,道:“这区区书墨之道,倒也没什么,文人可以遍寻,但却无法解圣上之困。”
“不过医术却是难得的专长,对皇上大有帮助,只是此类人会不会性格桀骜不驯,到时候调教不来呢?”
“圣上用人,首重忠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