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夏先生又向旁边的张怀月抱歉道:“今日老朽疏忽大意,竟遭小人算计,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张怀月还礼道:“夏先生深孚众望,我家长辈一直说,夏先生是神都的定海神针,今日居然有人敢暗下毒手,回去我定和长辈谈及。”
“多谢贵人挂念,老朽福泽深厚,区区小毒,也不能将我奈何。”夏先生眉宇间昂扬自许,似乎不以为念。
这一切自然被贾瑞看在眼中,他心想,既然做大人物的代理人,那便要有风霜刀剑严相逼的准备。
白手套哪是这么好做的。
随即诸人问候几句,便说请夏先生好好休息,就要告辞。
张怀月走前却看着贾瑞,凤眸中好奇愈胜,轻声说道:“贾公子真是奇人,日后小弟还想多向公子请教。”
贾瑞嘴角微扬道:“无妨,只是天底下哪有这么俊秀清丽的公子,若真有的话,那便愧杀我等须眉男子了。”
“我要问张姑娘好。”
“啊!”
张怀月俏脸一红,忍不住轻吟。
她还以为自己男装扮的很好呢,没想到被贾瑞看的这么透。
刚刚张怀月那股男孩子的飒爽味此时若丢到爪哇国去,尴尬踯躅,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贾瑞淡然一笑,想到什么,道:
“女子是水做之物,清洁纯净,柔嫩无垢,润物无声,抒之无形。”
我从来不认为女子弱于男子,而只会因女子能做出男子所不能为之事,而更加钦佩。
“刚刚我被人所误解,是张姑娘站出来为我发声,言语铿锵,风采卓然,我十分折服,可见女子豪情,不亚于男子壮志,张姑娘尤其是女子中的翘楚。”
这话说的极妙,刚好捧到了张怀月这等文艺女青年的心坎处。
泡文艺女青年,最大的杀招就是用不明所以的文艺话语,告诉她们,你是天底下最特殊的一人。
文人嘛,多有些顾影自怜。
这点古今一致。
果然,本来还有点窘态的张怀月,此时噗嗤一笑,双眸星粲,脸颊绯红,娇嗔道:“贾公子不仅才气过人,连说话都这么中听,让人......欢喜。”
如果说之前贾瑞还是雾里看花,在张怀月的心里是模糊一团,略带模糊。
那么现在就是清晰明朗,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冷家兄弟随后也被从厢房里唤出,他们看着贾瑞和夏先生言笑自若的样子,仿佛知己好友,不由心思各异。
冷子兴自然颇为喜悦,刚刚贾瑞被人误解之时,他挺身而出,为贾瑞辩护站台。
虽然还是被轰了下去,但是至少也算赚得了美誉,贾瑞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日后定会对他有所青眼。
冷子云心里却是一阵发虚,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他真是蠢到家了,刚刚多好机会,居然错过了。
之前自己送贾瑞银子的人情,估计全部葬送。
他懊悔不已,但又不知该如何弥补。
贾瑞倒是不以为意,与他二人依旧说说笑笑。
冷家兄弟二人的表现,刚刚他倒是看在眼里。
不过他也不是很当回事,毕竟虽说喝了几杯酒,但总的来说认识时间太短,你不能强求冷子云这等商人冒着风险为你说话。
倒是冷子兴的表现,却是特异,贾瑞心里有了计较。
未来可以多加培养。
......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夏先生夏启坤却把宋克兴请了进来。
两人是多年好友,有些不用瞒着,可以尽情言说。
宋克兴感慨道:
“我等素来跟贾府这等勋贵不睦,倒是没想到今天你老兄的命,却是一个贾府人物救的。”
夏启坤悠悠道:“我倒是让人了解过贾公子之前出身行事,他父母早逝,祖父是族学的开蒙塾师,虽说有些辈分,但不受重视。”
“他这一房在府内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卑微无依,贾公子之前行事默默不闻,还有人说他荒唐胡闹。”
“哦?”宋克兴哦的一声,有些惊讶道: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那他之前是故意藏拙喽?年轻人多喜欢刻意炫耀,此人却是修身养性,示之以弱。”
“真是异人!没想到贾府自上一辈人物走后,子弟中又出现了奇人。”
夏启坤肃然道:“此等人物,还好我们今日结识,否则若是为勋族所用,岂不是可惜。”
宋克兴点头道:“我看他年纪不大,谈吐也是颇有见地,想来也是饱读经史,日后何不助科考夺魁,也算是出身正途,且如此一来,他的前途为我等所助,自然会感恩戴德。”
“不必,我准备直接安排他面见舍侄,若有机缘,未必不能得窥天机,简在帝心!”
夏先生神情中,闪过一丝锋芒,他要大用贾瑞。
此话一说,宋先生都无比震惊,忙道:“你要把他推荐给夏公公,还想......这未免有些过度拔擢了。”
夏启坤之所以能够以布衣之身,在京城呼风唤雨,离不开一点,那便是他乃六宫都太监夏守忠的叔叔。
而夏守忠早年丧父,夏启坤将他视若己出,亲自抚养,不比亲生父子要差上多少。
后来因为夏启坤连年科考不中,夏守忠为了减少叔叔负担,便毅然自阉,入宫做了小宦官——也因为他毕竟有文化功底,且心性过人,因而在皇宫逐步风生水起,成了建新帝的贴身太监。
建新登基后,夏守忠便是六宫都太监,相当于前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不过建新帝登基数年,面对的情况却是复杂难测。
外有鞑虏入寇,内有朋党林立。
且太上皇自持身体强健,依旧在背后操控百官,不愿意充分放权。
勋族中的世官便多是太上皇的党羽。
建新帝无奈,只能选择与文官清流结盟,毕竟读孔孟之道的人,多看重君臣大义名分,更看重正统皇权,也对太上皇当年一意玄修,暴征矿税,以至于宇内不宁,可谓极为不满。
但阁老尚书级别的人物不愿意惹祸,因此多在太上皇和今上皇帝之间骑墙。
只有一些渴望上升或者极为固执的中下文士官员,愿意主动靠拢建新帝,与太上皇对立。
所以夏启坤也成为夏守忠,乃至背后建新帝在神都的代理人之一,为其暗自联系各类文士名流。
这也算大周衰亡之兆了,身为皇帝,却不能振作朝纲,反而君权旁落,需要依靠这等秘术来执掌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