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异人,怪杰!”
夏先生是阅人无数的人物,虽然毒药的余劲还没过去,但他却没把身体的病痛放在心里。
他只有一种挖掘人才,如获至宝的心情。
书法虽好,但毕竟只是颐养性情。
高妙医术,却能庶几起死回生,救人一命。
此子,当大用!
念及此处,夏老挣扎着就要起身,一旁的冯师傅连忙扶住他。
夏老却推开老冯,对贾瑞诚挚道:
“老朽本就视贾公子为小友,而今天你又救了老朽的命。”
“日后贾公子若有差遣,夏某人定要为您驱驰。”
说完此话,夏老目光灼灼,神情恳切。
若是天真烂漫的少年人看到,必然深受触动,为这位真诚老人感动不已。
但贾瑞两世为人,见多了上位者的作态与算计,此时心中并没有激动,但面上也是感激涕零,郑重道:
“夏先生视我为自家子弟,请我参加雅集,瑞有机会为先生效力,自然当尽心图报。”
“先生此话,言重了。”
这话谦逊有礼,既得体,又滴水不露,夏先生愈发欣赏,忙道:
“这等事在公子眼里是平常,在我眼里重如泰山,我怎能不铭记于心。”
“夏爷爷。”
许久没说话的张怀月,此时却俏皮开口,明媚笑道:
“刚刚这位冯师傅,可是对贾公子不客气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特别凶呢。”
说到这里,张怀月掩嘴一笑,还眨着眼睛,嘻嘻打量着贾瑞和一旁满脸尴尬的老冯。
“我实在抱歉,当时也是着急,又害怕贾公子医术不精,想对主人不利,我才如此鲁莽。”
冯师傅十分愧疚,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心中满是懊悔。
他又不敢分说,只能面向贾瑞和夏先生,跪倒在地。
“你怎能对贾公子无礼,之前我对你的吩咐,你都忘到哪里去了。”
夏先生倒也知道老冯是个老实忠厚之人,且之前没有见过贾瑞,一时之间,难以信任,对贾瑞有所阻拦,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现在夏先生要拉拢贾瑞,说话就得有个态度,便故意勃然作色,要处罚老冯。
“夏先生言重了。”
贾瑞嘴角微扬,将冯师傅扶起,悠然道:
“冯师傅请起,你护主心切,可谓是忠勇之士,我为夏先生身边有你这样的忠仆而高兴。”
“适才局势混乱,冯师傅担心我居心不良,那也是有的,不过我却也要感谢张“公子”替我解围。”
这一手极为漂亮,所有人都谢到了,也给所有人台阶下。
冯师傅心中激动感谢,夏先生脸露微笑,张公子更是愈发好奇看着贾瑞。
这个贾公子,不简单呀!
妈妈身边那些饱学才子,都远不如他。
张公子心中如小鹿乱撞,那倾慕的心思,此刻正在疯长。
贾瑞这药十分灵验,夏先生此刻可以挣扎着下床。
他让冯师傅扶着自己走出小屋。
屋外,“弥勒佛”在内的一干与会嘉宾,正焦急等待着贾瑞诊治的消息。
但也有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已然走了——他们害怕后面有更多祸事,于是干脆开溜。
这一幕被夏先生看在眼里,他能猜出那些人心思,不由轻轻一叹。
参会的人,其实除了贾瑞和身份特殊的张怀月之外,都是他认识多年的心腹和好友,平常也拿了他和身后大人物不少好处。
不说一定要你共患难,但也不能稍遇风雨,就作鸟兽散,那就太让人不齿——亏他们还自称是文人雅客。
看来文人还是软骨头多。
念及至此,他又扫了一眼旁边认识一天,却救了他性命的贾瑞,心中更是感慨。
“各位好友稍安勿躁,今日我宿疾突发,差点一命呜呼。”
“感谢贾公子救我性命,也感谢各位关心。”
“今日雅集便到此而止,各位请回吧,来日我夏某人定当设宴答谢。”
这些心怀愧疚宾客,看夏先生如此大度,只好尴尬地告辞。
其中不少人神情复杂,诧异打量着贾瑞。
刚刚他们在外面窃窃私语的时候,已然知道贾瑞是贾府子弟,没想到他还是个精通岐黄之术的良医。
贾府多是不学无术纨绔子弟,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人物,真是奇异。
在场大多数人散去,“弥勒佛”和冷家兄弟却还在。
不过夏先生却没有多管冷家兄弟,他挥挥手,让他们二人先去旁边厢房等着。
但对“弥勒佛”,夏先生却是不见外喊了一声:
“老货,刚刚差点见阎王,多亏这位贾小友妙手回春,我才转危为安。”
“老夏兄,你是福大命大,连这种险事,都能遇到这位小朋友给你化解危机。”
弥勒佛跟夏先生看样子十分熟稔,他们开起玩笑。
随后夏先生向贾瑞介绍此人。
“这是工部右侍郎宋公,名讳克兴。”
哦?工部侍郎,这是三品官员,工部其它各司郎中的领导。
贾瑞心中微微一动。
红楼中,贾政是工部屯田员外郎,秦可卿的父亲秦业是工部营缮郎中。
他们都是这位宋大人的下属咯?
贾瑞随即过来见礼,宋克兴连忙扶住贾瑞,笑道:
“夏先生刚刚没说全,我曾任工部左侍郎,但现在却卸任了,只是一位致仕老人罢了。小友别叫我大人,就像称呼夏先生一样,叫我宋先生吧。”
这位小友一表人才,我之前跟他坐在一起,便觉得面善,像投缘的样子,但后来听说他是贾府子弟,便不好多问。”
但刚刚他挺身而出站出来时,我却知道,这位小友定然是有真才实学,所以便帮他说了几句话。”
宋克兴也是老于世故,立刻说清楚自己的功劳。
“你等威名,工部谁人不知,即使现在致仕,他们也对你心服口服。”
夏先生笑着迎合几句,继而想到什么,看向贾瑞,慎重道:
“贾公子,在场没有外人,可否告知,我刚刚突然发病,是何缘故?”
“是有人用乌头,研磨成粉末,然后下在饮食里。”
贾瑞耐心解释道:“这是一种毒性隐蔽的慢药,大约七八个时辰后才会发作,我想问夏先生,七八个时辰前,是否用了膳?”
此话一说,夏先生脸色登时一变,愤怒,疑惑在他脸上交织,但又瞬间化为平静。
“小友。”夏先生拉住贾瑞的手,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机密,我不好对你言说明白,也麻烦你替我遮掩,不要对他人说起此事,可否?”
贾瑞看他如此,心中便豁然开朗,知道它事关重大。
既然如此,我何必不知趣,还多说什么。
贾瑞随即道:“那便按夏先生嘱咐,此事就我们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