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小院的正堂中,红烛摇曳,冷风不断地从厚厚的门帘毡子中渗进来,幸好也只是打在衣服表面。
“七娘,我观你心善,并非为虎作伥之人。你我相识一场,若有难言之隐不妨直说,我自认自己还有几分能为,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陈七娘苦笑一声:“主司,妾虽是妇人,却也不傻,你不过也是想探听妾背后之人是到底谁,再用妾来反制他罢了。”
“我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若是七娘不愿,我不会强逼。但是七娘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所言并无虚假。”
其实陈七娘说得不错,陆临就是想利用她来反制背后的人,他的心眼很小,有人要针对他,他必定要还之以牙。
不过就算七娘不说他心中也已经有所猜测。
陆临给陈七娘换了盏茶:“七娘,你不肯直言相告,莫非还有其他的难言之隐?”
“主司,妾听闻你并不会武?”陈七娘拿起茶盏喝了半盏茶。
随即袖口滑出一道光亮,飞身过来抵在陆临脖子上。
陆临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短刃架在脖子上了,看来陈七娘的身手不弱。
不过却在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林翀不要轻举妄动。
刚刚送走林翀和徐深的时候他已经暗自交代他们出去之后再潜回来院子,不要被人发现。
林翀此时正躲在后堂随时准备策应,至于徐深则是暗中护卫在阿璃和陈小七身边。
陆临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他这边出了意外,那他也不会不至于没有了反制手段!
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我说过七娘心存善心,乃是良善之人,我与尔无冤无仇,我赌七娘不会下此狠手。”
花厅之中,灌进来的冷风好像大了一点,蜡烛被吹得左右摇晃,光影交错中陆临真诚地盯着陈七娘的眼睛。
陈七娘银牙暗咬,心头确实犹豫,“这人真就这么相信自己?而且他......不,我不能!”
“陆主司,你虽聪慧,但这一次你猜错了。妾背负血海深仇,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以你的能力,迟早能查出妾的身份,所以请主司先走一步!”
七娘目露凶光,说着手上的匕首就要往前刺去。
脖子上的皮肤感受着匕首刺骨的寒气和杀意,生死之间,亡魂大冒以至于全身冒起了一层冷汗。
陆临怕一说话喉咙都被刺穿了,紧紧闭上眼睛向后疯狂打着手势,他可还不想死呢,大意了!
“哐当~”短刃终究没有刺进去。
厅堂后面的林翀也惊出一层冷汗,这距离他也没有把握!
正欲出手,却看见七娘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不由得偷偷咽了口口水,松了口气。
陈七娘仿佛失去力气瘫坐回椅子上,轻轻地抽噎哭泣,有泪水流下来也只是拿衣袖擦了擦,伤心至极。
他没猜错,她确实下不了手!
陆临慢慢把眼睛睁开,暗松了口气,“好险!”
“七娘,说说吧,我现在领着皇城司的差事,查询案情也方便,说不定案牍库中都会有详情记载。”
陆临走过去递给七娘一片方巾,见她只是啜泣不语,索性牵起她的手掌把帕子塞进去。
陈七娘握着温热的帕子,心中天人交加,擦了擦眼泪,终于才娓娓说道:“那是元祐三年五月十九,妾兄长郓州仓曹参军陈牧,被诬告侵吞军粮三万石。”
“事发当天,陈家满门被抄,阖家一十三口连同尚在襁褓的幼侄陈栓都未能幸免,惨死狱中。”
说到伤心处陈七娘已经哽咽不能言。
陆临哀叹一声:“不瞒七娘,这件案子我今日恰好在皇城司档案中看到一眼,的确惨绝人寰,可档案记载陈家一十三口无一幸免,七娘你为何?”
今天他看到档案的时候就发现此案之中疑点重重,只是毕竟事不关己不想去深究,未曾想涉案的家人原来就在自己身边。
陈七娘抹了抹眼泪:“妾始龀之龄时和家人上街游玩,被人牙子所掳贩卖至京,后被皇城司相中加入了矾书组,开了一家铺子掩人耳目。也正因如此,才躲过一劫。”
“据我猜测此案主谋应该是时任转运使的王雱吧,其人在绍圣元年因喉溃暴毙,难道是七娘你所为?”
陆临有些疑问,当时还真看不出来陈七娘才是皇城司的“老前辈”。
陈七娘看着陆临震惊地点点头:“主司见微知著,属实,属实是奇人。不过王雱是被章相公杀人灭口,罪有应得。
只可惜妾当时报仇无门,不能手刃仇人,实在愧对死去的陈家之人!”
“且此案非王雱一人所为,为其伥目者还有时任知河阳军节度使事的曾布!此贼不死,我陈家的血海深仇如何得报!”
“所以七娘就选择投靠章相公,成为他的耳目,借其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陈七娘点头道:“不错,当年郝随和章惇合作还算紧密,但元符元年郝随因一己之私,陷先夫所在的瓦舍组第四小队全军覆没,这与章相公利益不符。
于是妾暗中将实情传递给章相公,搭上了关系。
直到那天章相公传命加入主司小队,替其监察你的日常。而他则承诺会为妾复仇。”
陆临面色有些怪异道:“七娘该不会是因为看章相公把曾布从枢相的位置赶了下去,才觉得他是你的恩人,所以一直不肯直言相告吧?”
“确实如此,章相公帮妾把曾布扳倒,妾若是出卖他老人家,岂非恩将仇报?
但郎君杀了郝随为先夫报仇,且今日林大哥他们眼中的你,妾在先夫和他的同僚们眼中也曾见到过,那是愿将性命托付的眼神。
既知你为人,妾又如何下得去手?”
“然今日妾身处两难之间,待妾去后,还望郎君念及妾将实情相告,不要让曾贼逍遥法外!”
陈七娘说完起身欲捡起地上的匕首想要自裁。
幸好匕首就在陆临脚下,迅速踢走让她扑了个空。
然后急忙扶起陈七娘:“额...七娘啊,若我说曾布是我向章相公报信说其欲投靠太后,背叛新党,如今才会被夺职休养,你会不会觉得这是我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