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腥气,混杂着浓重的水锈味,刀子般直往鼻孔里钻。
李烽死死攥着粗糙的船桨,指关节早已僵硬发白。每一次划动,都像是在粘稠的墨汁里搅动,沉重得几乎要撕裂他酸痛的臂膀。
脚下这条不知被多少人摩挲过的破旧小船,在汹涌的暗流里颠簸起伏,如同一片被狂风蹂躏的枯叶,随时可能被周围嶙峋的黑色怪石撞得粉碎。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小船前方激起的黑色浪花,在撞击船身时偶尔溅起几点微弱的磷光,转瞬即逝。
这微弱的光芒映出怀中草儿苍白如纸的小脸。她小小的身体裹在厚实的旧袍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轻得像要随时断掉。
李烽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用自己单薄的胸膛为她隔绝些微寒意。
那包贴着胸口的金线重楼粉末,如同冰凉的炭火,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此刻最沉重的负担——草儿尚未脱离险境,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她疗伤!
哗啦——哗啦——
暗河奔腾的声音在狭窄的岩洞中反复回荡、叠加,最终汇聚成一种震耳欲聋、永无休止的轰鸣,狠狠撞击着耳膜和紧绷的神经。
每一次小船被浪头猛地抛起,又重重落下,李烽的心都跟着提到嗓子眼,牙关死死咬紧,咸腥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试图在绝对的黑暗里捕捉任何一点轮廓,哪怕是一丝光线的变化,但回应他的只有令人绝望的、永恒不变的黑。
时间在这窒息般的黑暗中仿佛失去了意义。手臂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只是凭着本能机械地划动。冰冷的水珠不断溅在脸上,混合着汗水滑落。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疲惫彻底吞噬,连紧握船桨的手指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时——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流,带着咸腥、微腥,甚至夹杂着一点奇异的腐烂气息,猛地灌入鼻腔!
这气息如同强心针,瞬间刺穿了李烽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抬头,心脏狂跳起来!
前方!绝对的黑暗深处,极其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了一丝不同?不再是那种能把人吞噬进去的纯粹墨黑,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带着微弱反光的灰?
是光!虽然微弱得如同幻觉,但它确实存在!
李烽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不成调的吼叫,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又榨出一股力气。他不再吝惜体力,双臂抡圆了船桨,疯狂地朝着那抹微光的方向划去!
船桨搅动墨色的河水,溅起浑浊的水花。
灰光在视野中迅速扩大,轮廓越来越清晰!不再是错觉!那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洞口轮廓!
洞口之外,是流动的、灰蒙蒙的光!
汹涌的暗流仿佛也感知到了出口,变得更加狂暴。小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前推去,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撞向那越来越大的光之缺口!
轰!!!
剧烈的震动从船底传来!
李烽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向船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摔倒前用尽全身力气弓起背,死死护住怀里的草儿。
冰冷坚硬的东西狠狠撞在他的背脊和肩胛骨上,剧痛瞬间蔓延。
小船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船头高高翘起,又重重地顿住,彻底停了下来。
巨大的冲击让李烽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
他蜷缩在船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咸腥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叶,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过了好一会儿,眩晕感才稍稍退去。
他挣扎着抬起头。
刺目的光线让他本能地眯起了眼睛。短暂的适应后,眼前的景象豁然铺开。
小船搁浅在一片布满黑色碎石和湿滑海藻的浅滩上。
身后,是那个刚刚将他们吐出来的巨大岩洞,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的咽喉,无声地张着。
而眼前,是一片被嶙峋灰白色礁石环抱的、呈弯月形的海湾。
海水是浑浊的灰黄色,并不清澈,带着泥沙翻涌后的沉淀。海浪算不上汹涌,只是有节奏地、懒洋洋地拍打着礁石和滩涂,发出哗——哗——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海腥味,混杂着海藻腐烂的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却无比熟悉的咸涩。
李烽的目光越过浅滩,投向远处。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就在这片荒凉海湾的深处,紧靠着山壁下的一片相对平整的滩地上,赫然散落着一片残破的建筑遗迹!
几堵半人高的土坯矮墙歪歪斜斜地立着,早已被海风和盐分侵蚀得坑坑洼洼,布满了灰绿色的苔藓和黑色的盐渍。
一些坍塌的土堆混杂其间,隐约还能看出曾经是房屋的轮廓。
更远处靠近水边的地方,几个巨大、圆形的浅坑排列着,坑壁同样是泥土垒砌,如今坑底积着浑浊的泥水。坑旁,散落着一些碎裂的陶片和几块黑乎乎、看不出形状的石头。
盐场!
一个被遗弃、荒废了不知多久的盐场!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浪,瞬间席卷了李烽的全身!他几乎要仰天长啸!
天无绝人之路!这隐蔽的海湾,这废弃的盐场,简直是绝佳的藏身之所!有水(虽然浑浊),有遮蔽(那些断墙残壁),更重要的是——有盐!
只要解决了食物和安全的柴火,他就能在这里落脚,让草儿养伤,甚至……甚至能尝试重新利用起这个盐场!
这念头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被绝望笼罩的心田。
然而,狂喜只维持了一瞬。
怀中草儿一声细微的、如同幼猫般的呻吟,立刻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草儿?草儿?”李烽的心立刻揪紧,慌忙低头查看。
草儿小小的眉头痛苦地蹙着,眼睑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小嘴微微张着,发出断续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声。
李烽伸手一探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如同烙铁般灼痛了他的指尖!
惊厥余波未退,高热又起!金线重楼虽能吊命固元,却无法立时退去这汹涌的热毒!
必须尽快找到能清热的东西,哪怕只是权宜之计!
李烽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海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草儿爬下搁浅的小船。双脚踩在湿滑冰冷的碎石滩涂上,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环顾四周,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些礁石缝隙、滩涂边缘。
食物!药物!安全!
他抱着草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断壁残垣走去。脚下的滩涂泥泞湿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靠近那些倒塌的土坯墙时,视野里出现了一些顽强扎根在盐碱沙砾中的低矮植物。
一丛丛灰绿色的、叶片细长如针、顶端结着细小深褐色种子的植物,倔强地生长在墙根和碎石缝里。
海蓬子!
李烽的眼睛瞬间亮了!前世药铺的记忆碎片骤然清晰——老师傅指着晒干的药材说过:“海蓬子,生于海滨盐碱之地,性寒,味苦咸,能清热利水,解暑毒!”
正是此刻草儿急需之物!
他立刻将草儿轻轻放在一处背风、相对干燥的断墙角落,用旧袍仔细裹好。
然后拔出腰间的刀鞘,用那粗糙的木鞘尖端,飞快地挖起几株海蓬子。顾不上清洗根部的泥沙,他揪下几把嫩叶和顶端细小的种子,胡乱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和植物特有的苦涩味道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刺激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力嚼烂,直到变成一团粘稠苦涩的糊状物。
“草儿,张嘴……乖……”李烽跪在草儿身边,用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将那团墨绿色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草糊一点点塞进她嘴里,再用沾湿的手指小心地引着一点浑浊的海水帮她送服下去。
看着草儿的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李烽的心才稍稍落回肚子里一点。
但这远远不够!海蓬子药力微弱,只能暂缓。草儿需要食物!需要干净的水!需要安稳的休息!
饥饿感此时也如同苏醒的野兽,狠狠噬咬着李烽的胃。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灰黄色的滩涂。海水正在缓慢地退去,露出更多湿漉漉的泥沙。
他看到了!
在几块巨大的、长满藤壶和牡蛎壳的黑色礁石根部,随着潮水退下,露出了密密麻麻吸附在岩石上、紧紧闭合着的灰黑色硬壳!
牡蛎!
李烽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
他几步冲过去,顾不上冰冷的海水浸湿裤脚,捡起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石块,对着一个最大的牡蛎壳边缘的缝隙,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
坚硬的壳应声裂开一道缝隙。李烽扔掉石头,双手用力掰开牡蛎壳。里面是灰白色的、微微颤动的柔软肉体,包裹在浑浊的海水中。
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烽毫不犹豫,俯下头,像一头饥饿的野兽,直接用嘴凑上去,用力一吸!
冰凉滑腻的软肉混着咸腥的海水瞬间滑入喉咙。那味道绝对谈不上鲜美,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咸腥和一点淡淡的金属味。
但一股微弱的热力,却实实在在地从冰冷的胃里升腾起来,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
他贪婪地砸了咂嘴,立刻动手去撬第二个、第三个……
他一连生吞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牡蛎,胃里有了点沉甸甸的底子,冰冷的身体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撬开几个肥大的,小心地用手捧着里面灰白色的肉和浑浊的汁水,快步跑回草儿身边。
“草儿,来,吃点东西……”他轻声呼唤,小心地将带着腥气的牡蛎肉凑到草儿唇边,一点点地喂她喝下那些微凉的汁水。
或许是牡蛎汁的咸润刺激了干渴的喉咙,草儿无意识地吞咽着,虽然依旧没有睁眼,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李烽松了口气,自己也快速吃了几只牡蛎补充体力。
他不敢休息,必须尽快探查清楚这个废弃盐场的状况,寻找安全的栖身之所和可用的物资。
他站起身,开始仔细地巡视这片废墟。
断壁残垣比远处看到的更加破败。几间土坯房的屋顶早已坍塌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墙,里面堆满了碎石和鸟粪。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墙壁,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在一处相对完整的矮墙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些散落的、被烟火熏得漆黑的碎陶片,还有几根烧了一半、早已腐朽发黑的木头。旁边,有一个用几块大石头垒砌的简陋灶台,灶膛里积满了灰烬和鸟毛。
显然,这里曾有人短暂地停留过。
李烽蹲下身,用刀鞘在灶膛的冷灰里拨弄着。灰烬很厚,混杂着沙土。
突然,刀鞘前端碰到了一个硬物。他心中一动,用力扒开厚厚的灰烬。
一个半埋着的、粗麻布缝制的袋子露了出来!袋子不大,口子用草绳扎着,但布面已经腐朽发脆,沾满了灰烬。
李烽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早已松垮的草绳,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慢慢拉开袋口——
里面是半袋子灰白色的、颗粒粗大的东西!
是盐!粗盐!
虽然颜色暗淡发灰,夹杂着不少泥沙,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那熟悉的咸涩气息绝不会错!分量约莫有四五斤的样子!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李烽!
他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捻起一小撮灰白色的盐粒,指尖传来粗糙的颗粒感。他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
“嘶——”
咸!极度的咸!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气和涩味,远不如他记忆中的霜雪盐纯净,更无法与那价比黄金的珍品相比。
但就是这纯粹的咸味,却如同最甘美的琼浆,瞬间点燃了他干渴的喉咙和疲惫的身体!
这是盐!是活下去、积蓄力量最基础的保障!有了它,他就能保存食物,就能恢复体力,就能……做更多的事情!
他强压下激动,将盐袋重新扎紧,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目光继续在废墟中搜寻。
很快,在灶台旁一堆坍塌的土坯碎块下面,他发现了一个黑乎乎、沉甸甸的东西。
他费力地搬开碎土块,将那东西拖了出来。
那是一口生铁锅!锅体不大,直径约莫一尺半,锅壁厚实,但锈蚀得极其严重,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红褐色铁锈,边缘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锈穿,形成不规则的缺口。锅底更是糊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黑色岩石般的坚硬锅巴和炭灰,牢牢地粘在上面。
这口锅破得不成样子,换在平时,恐怕连乞丐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此刻,在李烽眼中,它却比黄金还要珍贵!
有锅,就能烧水,就能煮食,就能熬盐!
他用力将铁锅翻转过来,用刀鞘的钝头狠狠敲击锅底粘附的厚重锅巴。“梆!梆!”沉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海湾回荡,震得他手臂发麻。
几块坚硬如石的黑色锅巴被震落下来。
希望的火苗在李烽胸中越烧越旺。
他抱着盐袋,拖着沉重的破铁锅,又捡了几片边缘还算锋利的碎陶片,回到草儿身边。
草儿似乎睡沉了一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一点。
他不敢耽搁。当务之急,是验证这个盐场是否还有利用价值!他需要尝试制出盐来!哪怕是最粗劣的盐!
李烽的目光投向那些巨大的、圆形的浅坑——那是盐田的卤坑!
他快步走到最近的一个卤坑边。坑底积着浅浅一层浑浊的泥水,水面漂浮着枯枝和浮沫。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坑底边缘湿漉漉的泥土,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又舔了一下指尖。
一股浓烈的咸苦味直冲脑门!
成了!这坑里的泥土饱含盐分!只要引入海水,经过日晒风吹,就能得到浓度更高的卤水!这就是淋卤法制盐的基础!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窜遍李烽全身!
他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在那堵相对完整的矮墙背风处,用碎石和破败的土坯块飞快地垒砌了一个小小的、半人高的屏障,勉强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角落,将依旧昏睡的草儿小心地安置在里面。
然后,他拖着那口沉重的破铁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靠近海水的滩涂边缘。他选了一块相对平坦、靠近礁石的沙地,用捡来的碎石块垒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又跑回废墟,抱来一堆干燥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枯海草和朽木。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浑浊的海水,将李烽忙碌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蹲在灶台边,将几片边缘相对锋利的碎陶片在粗糙的石头上用力打磨,直到边缘显出一点脆弱的锋利。
然后,他用这简陋的“刀”,费力地刮掉铁锅内壁最厚的一层浮锈,又用海水反复冲刷了几遍。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一片最大的破陶罐底片,走到海边。海水拍打着他的裤脚。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陶片没入浑浊的海水中,舀起满满一“瓢”灰黄色的海水。
回到灶边,他将海水倒入那口布满锈迹和缺口的破铁锅中。
然后,他点燃了灶膛里的枯草和朽木。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缕缕青烟升起,带着朽木和枯海草特有的焦糊味。
李烽蹲在灶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口。
破锅受热不均匀,锅底锈蚀严重的地方开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水汽艰难地从那些锈孔和边缘的缺口处冒出来,带着一股铁锈的腥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锅里的海水缓慢地减少,颜色从浑浊的灰黄渐渐变得澄清一些。
锅壁内缘,开始出现一圈薄薄的、带着灰黄色泽的结晶痕迹!
李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捡起一根细小的枯枝,伸进锅里,轻轻搅动了一下。锅底已经析出了一层薄薄的、带着泥沙的白色结晶。
成了!
他不再等待,迅速撤掉了灶膛里还在燃烧的柴火。
待铁锅稍凉,他用那片破陶片作为工具,小心翼翼地将锅底那层薄薄的、混杂着泥沙和铁锈颜色的盐晶刮了下来,聚拢在陶片上。
盐晶很少,只有薄薄的一小撮,颜色灰暗,颗粒粗糙,夹杂着肉眼可见的黑色和黄色杂质。
他捏起一小撮灰扑扑的盐粒,指尖感受着那粗粝的质感。
然后,他慢慢地将这一点点结晶送入口中。
咸!
极度的、纯粹的咸!
紧随其后的是浓重的苦涩、土腥气,还有一丝铁锈的金属味,如同生锈的铁钉在舌头上狠狠刮过!
这味道糟糕透顶,远不如那半袋发霉的粗盐,更无法与霜雪盐相提并论。
但李烽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了一个疲惫到极点、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
所有的苦涩仿佛都在这笑容里融化了。
他握着那片盛着灰暗盐晶的破陶片,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步一步走回草儿藏身的矮墙角落。
天边的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海平面,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照亮了他布满污垢和汗水的脸庞,也照亮了陶片上那点微弱的、灰白色的结晶光芒。
李烽在草儿身边轻轻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怀里。
他低下头,嘴唇贴近她依旧滚烫的、毫无知觉的小耳朵,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坚定,穿透海风,轻轻响起:
“草儿,看……”
“哥给你……挣出活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