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烽火 第11章 盐血惊雷

作者:萤卦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23 18:3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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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脚步声穿过幽暗的小院,踏在冻硬的泥地上,沉重,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闷鼓敲在紧绷的皮面上。

每一步都踏在李烽狂跳的心脏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猛地回头,视线死死钉在通往后院的那扇窄门上!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裹挟着院外冰冷气息和浓烈血腥味的寒风瞬间灌入后堂!

老者的身影出现在门框的阴影里。

依旧是那身破烂的衣袍,依旧是那顶压得很低的破毡帽,背上那个裹着铁甲片的包袱沉重如山。

但此刻,他那佝偻的身影上,却仿佛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冰冷的杀伐之气!

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刚从血池里捞起,瞬间压倒了满室的苦涩药香!

他枯瘦的左手里,拎着一个同样用破麻布紧紧扎住口子的包袱。包袱不大,但形状鼓胀,布面上赫然浸染着几块触目惊心、还在缓慢洇开的暗红色!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血梅!

而在他右手的指缝间,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液体!

那液体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嗒…嗒…”声,迅速在泥土上凝结成一小滩一小滩粘稠的暗红冰晶!

“药。”老者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生锈的刀锋刮过骨头,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他将左手拎着的、浸染着血渍的破麻布包袱随手扔在门边的地上。包袱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隐约能听到里面瓶罐碰撞的轻响。

李烽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浸血的包袱,又猛地抬头看向老者那只滴血的枯手!那暗红的液体,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疤脸龙的人!老掌柜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老者……他杀了人!为了这些药!为了草儿!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感激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窒息!

角落里,一直闭目养神的老掌柜也猛地睁开了眼!

浑浊的眼底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枯瘦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弓弦!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惊骇和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老者那只滴血的手,又看看地上浸血的包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被扼住的“嗬”声!

“你…你惹了大祸了!”老掌柜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指向门外,指向那血腥气传来的方向,“‘疤脸龙’的人…是狗皮张!那鼻子比狗还灵的泼皮!你…你杀了他?!”

老者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老掌柜一眼。

他那只滴血的右手缓缓抬起,伸向自己胸前那破烂的衣襟深处。动作依旧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凝滞感。

指尖再次探出时,捻着的,依旧是那一小撮纯净得刺眼的灰白色盐粒。

他将这撮盐粒,极其精准地、轻轻地放在了老掌柜身旁那张沾着药渍的木案上,就在之前那撮盐粒的位置旁边。灰白的光泽在昏黄的油灯下交相辉映,冰冷而纯粹。

“药钱。”依旧是那沙哑、冰封的两个字。仿佛刚才那场夺命的厮杀,不过是拂去衣襟上的一点微尘。

老掌柜看着案上那两撮并排的、闪烁着致命诱惑的灰白盐粒,如同看着两块烧红的烙铁!

他沟壑纵横的脸剧烈地抽搐着,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

他枯瘦的手指抬起,似乎想将那盐粒拂开,却又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你…你…”老掌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目光惊恐地扫过通往前堂的门帘,又扫过通往后院的那扇窄门,仿佛有无形的猛兽正从两边逼近,“你杀了狗皮张!疤脸龙的人马上就会来!他们会把这铺子拆了!把我们全都活剐了!就为了这点盐…就为了这点盐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死的凄厉。

“盐在,命在。”老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他终于缓缓抬起头,破毡帽的帽檐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看向老掌柜。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漠然。

“命,也在我手里。”

老掌柜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药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药柜上几个陶罐摇晃着,几乎跌落。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药柜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死死盯着老者那张在阴影中模糊不清的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李烽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置身冰窟。

老者那句“命也在我手里”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上他的脖颈。他看着老者那只依旧在缓缓滴血的枯手,看着地上浸血的药包,看着案角那两撮冰冷刺眼的霜雪盐,再看看病榻上呼吸微弱、命悬一线的草儿……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几乎将他碾碎!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前堂炸开!如同平地惊雷!

药铺那扇糊着桑皮纸的破旧木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踹开!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呻吟,整扇门板向内猛地掀飞,重重砸在药柜上,稀里哗啦撞倒一片瓶瓶罐罐!

浓烈的草药粉末和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里面的人!滚出来受死!!!”

一声狂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裹挟着浓烈的杀气和酒气,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药铺!那声音嘶哑、狂怒,充满了血腥的戾气!

李烽的心脏骤然缩紧!猛地扭头看向通往前堂的门帘!

几乎是同时,通往后院的那扇窄门外,也传来了几声杂乱的、带着凶狠意味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如同几头恶狼堵住了后路!

前后夹击!杀局已成!

老掌柜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哀鸣,身体顺着药柜软软滑坐下去,面如死灰,眼神彻底涣散。

李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

他下意识地扑向病榻,用身体死死护住昏迷的草儿,另一只手疯狂地摸索着腰间那把沉重的厚背砍刀!

冰冷的刀柄入手,却无法带给他一丝安全感,只有彻骨的冰凉和绝望!

完了!疤脸龙的人来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前后杀声爆起的瞬间!

一直沉默伫立在门边的老者,动了!

那动作快得超越了李烽视线的捕捉极限!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发动致命一击!

他佝偻的身影在原地猛地一拧!没有冲向杀声震天的前堂,反而如同鬼魅般扑向了通往后院的窄门!背上沉重的包袱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反而像一道蓄势已久的黑色闪电!

与此同时,他那只刚刚放下盐粒、还在滴着粘稠血液的枯手,如同毒蛇吐信般闪电般探入自己怀中!不是取盐,而是猛地抽出了一把短刃!

那短刃只有尺许长,形制奇特,刃身狭窄,带着一道深邃的血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如同毒牙般的寒光!正是昨夜屠村血夜中,老者用来切割马肉、后来又捅穿刀疤脸喉咙的那把杀人利器!

“嗤啦——!”

窄门被粗暴地从外面拉开!一个满脸横肉、手持短斧的凶悍身影,带着狞笑和浓烈的酒气,正欲一步跨入!

迎接他的,是一道撕裂空气的、快到极致的乌光!

老者拧身突进的动作与窄门被拉开完全同步!他手中的毒牙短刃没有丝毫花哨,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狠绝杀意,直刺来人那因狞笑而大张的、毫无防备的咽喉!

太快!太狠!太突然!

那手持短斧的汉子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愕,瞳孔中只映出一点骤然放大的、淬着死亡寒光的幽芒!

“噗!”

短刃入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锋利的刃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脆弱的喉管,深深没入,直至没柄!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那汉子的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撞在紧随其后冲进来的另一个同伙身上!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咽喉的破口和口中狂喷而出,溅了后面那人满头满脸!

“呃…嗬嗬……”那汉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手中的短斧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老者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和佝偻身形完全不符的恐怖力量,借着前冲的势头,如同附骨之疽般贴了上去!

手腕猛地一搅!毒牙短刃在那濒死汉子的咽喉里残忍地转动!随即狠狠拔出!

带出一蓬混合着碎肉和气泡的滚烫血雨!

老者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滞!

他枯瘦的左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那被喷了一脸血、正惊骇欲绝、下意识抹脸的第二个汉子握刀的手腕!

同时,沾满粘稠血浆的毒牙短刃,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旋风,如同死神的镰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阴狠刁钻的弧线,狠狠撩向对方毫无遮挡的胸腹!

“噗嗤——!”

利刃割裂皮肉、切断筋络的恐怖声响,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同时响起!

那汉子的胸腹至肋下,被豁开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巨大伤口!花花绿绿的肠子混合着滚烫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老者枯手一甩,将那濒死抽搐的躯体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掼向第三个正从门外挤进来的身影!

同时身体借力向后疾退半步,毒牙短刃横在身前,刃尖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深邃的血槽缓缓滴落。

他那佝偻的身影堵在狭窄的门框内,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破毡帽下阴影笼罩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后堂!

后院门外,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一阵惊恐到极致的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剩下的袭击者被这瞬间毙杀两人的恐怖手段震慑,仓皇后退!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从窄门被拉开到两具尸体倒地,前后不过两三个呼吸!

李烽抱着草儿,蜷缩在病榻旁,浑身僵硬,血液几乎凝固!

他亲眼目睹了这血腥到极致、也精准高效到极致的杀戮!那喷溅的鲜血,那倒下的尸体,那老者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和那把滴血的毒牙短刃……如同最恐怖的梦魇,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

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前堂那狂暴的踹门者和咆哮声似乎也因为这后院瞬间爆发的惨烈杀戮而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老者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通往前堂、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帘。

毒牙短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佝偻的脊背挺直了一瞬,如同蓄满力量的强弓。破毡帽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望向那门帘的方向,目光冰冷、死寂,如同万载寒冰,却燃烧着足以焚灭一切的、无声的杀戮之火。

后堂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草药粉末的呛人气味和冰冷的杀机。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两张濒死扭曲的狰狞面孔和满地粘稠的暗红上跳跃,将这片小小的空间,映照得如同炼狱的一角。

死寂中,只有草儿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如同风中残烛,在这片血腥的炼狱里,顽强地延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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