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崖断壁成了林辰与苏清月的临时避风港。崖下的“归云客栈”是方圆百里唯一的歇脚处，木楼二楼的临窗雅间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夏夜的微凉。
苏清月垂眸坐在桌边，素手捻着一株巴掌大的“凝露草”，指尖灵力如丝，正小心翼翼地剥离草茎上的露珠。她青色的裙角扫过木椅边缘，发间一支白玉簪映着烛火，晃出细碎的光。
“林辰，别硬撑了。”她头也不抬，声音像浸了露水的玉，“天命碎片在你丹田转了三圈，金纹都快爬到心口了。”
对面的少年闻言，闷哼一声，盘膝坐在蒲团上的身子晃了晃。他敞开的衣襟下，锁骨至小腹间，细密的金色纹路正如活物般蠕动，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骨骼轻响，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下穿刺。
“快了……就差一点就能锁住那道流光了。”林辰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三天前在望月崖顶，天命佩与三块碎片共鸣，一股灼热的力量蛮横冲入经脉，此刻正化作万千金纹，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苏清月放下凝露草，走到他身后，玉指轻点他后心命门穴。一股清凉灵力注入，勉强压制住金纹的躁动。“你这哪是锁流光，分明是引火烧身。”她蹙眉，看着那些金纹在灵力安抚下暂时蛰伏，又忍不住补刀，“再这么折腾，明天镇上的葬仪铺该给你留位置了。”
林辰抽空翻了个白眼：“苏清月，你能不能盼我点好？上次在青岚镇，要不是我用金纹震碎影阁的追魂铃，你那炉‘清神丹’怕不是要被拍成丹渣——”
话音未落，他丹田内突然一阵剧震！三块天命碎片猛地相撞，金纹如潮水般涌上咽喉，逼得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血珠落在身前的青砖上，竟凝结成细小的金色纹路，片刻后才化为暗红。
“说了别硬撑！”苏清月惊呼，连忙取出一枚翠绿丹药塞进他口中，“快服下‘镇脉丹’！”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喉咙滑下，总算将那股狂暴的金纹压回丹田。林辰喘息着靠在墙上，看着自己掌心若隐若现的金纹，眼神复杂：“我能感觉到，碎片里有东西……像是一幅星图，又像是……”
“像是天衍阁的传承。”苏清月接过话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刻着繁复云纹的玉台，正是他们从望月崖密室带出的信物，“玉台铭文最后一句‘天衍陵，寻轮回盘’，恐怕才是关键。”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咚——咚——”，已是三更天。
林辰抹去嘴角的血迹，挣扎着起身：“轮回盘……玄渊前辈说过，那是天衍阁镇压天命之力的圣物。可我们连天衍陵在哪都不知道。”
“极北冰原。”苏清月将凝露草小心收进玉盒，“我查过镇上周掌柜的古籍，三百年前有支商队在冰原边缘见过一座悬浮在云雾里的石陵，碑刻‘天衍’二字。不过……”她顿了顿，指尖划过玉台边缘的缺口，“去冰原要过‘万蛊沼泽’，传说那里的蛊虫能啃食金丹期修士的灵核。”
林辰瞳孔一缩。万蛊沼泽，光是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但他低头看向自己体内躁动的金纹，又想起影阁阁主那张隐藏在黑袍下的脸——那张与他记忆中母亲临死前恐惧眼神重叠的脸。
“必须去。”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影阁不会放过我们，天命碎片一天无法掌控，我们就一天是活靶子。何况……”他看向苏清月，“你的灵脉在望月崖被法阵震伤，若不找到天衍陵的‘灵脉玉’，日后恐难突破筑基期。”
苏清月沉默了。她知道林辰说的是事实。自从望月崖一战，她为护林辰硬接了影阁护法一掌，体内灵脉已出现细微裂痕，每一次运转灵力都伴随着刺痛。
“好，去万蛊沼泽。”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不过得先备好‘辟蛊丹’。我刚才炼凝露草，就是为了丹引。”
林辰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苏大小姐，上次你炼‘驱虫散’，把客栈后院的鸡全熏成了黑炭，确定这次不会把我们俩也炼成蛊虫的点心？”
“胡说！”苏清月脸颊微红，嗔道，“那是火候没掌握好！这次我有‘聚灵鼎’，保证万无一失！”她说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小鼎，鼎身刻着模糊的火焰纹路。
三天后，万蛊沼泽边缘。
墨绿色的瘴气如潮水般翻涌，空气中弥漫着腐草与腥甜混合的怪味。林辰捏着苏清月给的“辟蛊丸”，皱着眉看着眼前望不到边际的泥潭：“这哪是沼泽，分明是一锅煮烂的鼻涕虫汤。”
“闭嘴。”苏清月瞪他一眼，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丹药碾碎，撒在两人周身，“这是‘醒神散’，能驱散低阶蛊虫的探魂丝。记住，在沼泽里别乱碰植物，别踩颜色鲜艳的石头，还有——”
她话未说完，脚下的淤泥突然冒泡！一条手臂粗的赤红虫子猛地窜出，口器张开如吸盘，直扑苏清月面门！
“小心！”林辰瞳孔骤缩，下意识催动丹田内的天命碎片。金纹瞬间爬上手臂，他握拳直击虫首，“砰”的一声闷响，虫子竟如气球般炸开，溅出墨绿色的汁液。
但那汁液落在林辰手背上，立刻冒出白烟！
“蚀骨虫！”苏清月惊呼，连忙掏出玉瓶倒出清水冲洗，“这东西的毒液能化开灵衣，快用灵力逼出！”
林辰咬牙运转《破妄真诀》，金色灵力顺着手臂流转，将渗入皮肤的毒液逼成细小的黑珠。他看着手背上残留的红印，心有余悸：“这才是边缘就这么狠？”
“快走，蚀骨虫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多。”苏清月拉着他往沼泽深处跑。
两人踩着腐烂的树桩前行，四周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林辰脚下一空，整个人陷入齐腰深的淤泥！
“林辰！”苏清月连忙甩出灵索，却见淤泥中伸出无数细长的黑丝，缠向林辰双腿。那些黑丝蠕动着，竟是密密麻麻的“噬灵蚊”幼虫！
“妈的！”林辰骂了一声，丹田内的天命碎片再次发烫。他不再压制，任由金纹遍布全身，猛地一拳砸向水面。金光爆发处，淤泥炸开，无数黑丝被震成齑粉，几只成虫蚊刚想飞起，就被金纹绞成了碎片。
但这一次，金纹不再是温顺的线条，而是化作狰狞的藤蔓，顺着他的脖颈向上攀爬，眼中竟映出一片刺目的金芒！
“林辰！你入魔了？！”苏清月吓得脸色发白，她从未见过林辰如此模样——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金纹在皮肤下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肉身。
“别……别过来……”林辰捂着脑袋，痛苦地低吼。脑海中，三块天命碎片正在疯狂旋转，无数陌生的符文与星图闪过，一股庞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的识海。他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在金色的怒海中沉浮。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天命佩突然发烫，一道柔和的白光渗入眉心，强行压制住金纹的暴走。那些狰狞的藤蔓般的金纹渐渐褪去光泽，缩回丹田，只剩下细碎的光点在经脉中游走。
林辰大口喘着气，瘫坐在树桩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刚……刚才怎么回事？”
苏清月心有余悸地收回灵索，走到他身边检查：“你体内的天命之力失控了，幸好天命佩救了你。”她看着林辰掌心残留的金纹，若有所思，“或许……你需要一件能承载这力量的法宝。”
林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些金纹虽然平息，却似乎与他的经脉融合得更深了。他尝试运转灵力，竟发现金纹能顺着灵力流动，在指尖凝聚成一道细如发丝的金光，带着无坚不摧的气息。
“这是……”他惊讶地看着指尖的金光，“破妄真诀的力量，好像变强了？”
“是天命碎片的力量在滋养你的功法。”苏清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看来玄渊前辈说的没错，天命佩与你有缘。但你必须学会控制，否则下次失控，可能真的会爆体而亡。”
两人稍作休整，继续前行。这一次，林辰不再抗拒体内的金纹，而是尝试用《破妄真诀》的口诀引导它们。奇妙的是，当金纹随着灵力流转时，他的五感变得无比敏锐，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微蛊虫——那些在普通人眼中无形的瘴气，在他看来竟是无数细小的绿色光点。
“清月，往左走三步，那里有‘避尘草’，能净化瘴气。”他突然开口。
苏清月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丛腐叶下看到了几株银白色的小草。她惊喜道：“你能看到蛊虫？”
“嗯，像是开了天眼。”林辰感受着体内流动的金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这万蛊沼泽，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凭借着林辰的“破妄之眼”和苏清月的丹道知识，两人竟有惊无险地深入了沼泽中部。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片相对干燥的泥地上发现了一座半埋在土里的石碑。碑上刻着模糊的古篆，林辰用金纹注入，碑文顿时发出微光——正是“天衍陵”三个字！
“找到了！”苏清月激动地拍手，“看来古籍记载没错，天衍陵就在这沼泽深处！”
林辰蹲下身，抚摸着石碑上的纹路，突然感觉掌心的天命佩再次发烫。他将手按在碑上，金纹顺着石碑蔓延，竟勾勒出一幅简略的地图！地图指向沼泽最深处的一片寒潭。
“走，去寒潭！”林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想要的线索，就在前方！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动身时，身后的瘴气突然剧烈翻涌！一股阴冷的气息袭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什么人？！”林辰猛地转身，金纹瞬间布满双臂。
只见瘴气中走出一个浑身缠满黑布的人，只露出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他手中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麻袋口不断渗出墨绿色的汁液，散发出比蚀骨虫更浓郁的腥臭味。
“影阁……炼蛊人？”苏清月脸色一变，下意识挡在林辰身前。影阁的炼蛊人最是阴毒，常以活人为蛊引。
炼蛊人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麻袋，猛地一抖！无数五颜六色的虫子飞了出来，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正是沼泽中最恐怖的“万蛊窟”！
“糟了！是‘千机蛊’！”苏清月失声惊呼，连忙掏出丹瓶准备撒药，但看到那遮天蔽日的虫群，脸色瞬间惨白。这数量，根本不是普通丹药能应付的！
林辰心一横，再次催动天命碎片。这一次，他不再压制，而是将金纹引至极限！金光从他体内爆发，形成一个巨大的防护罩，暂时挡住了虫群的冲击。
“清月，快找阵眼！”他大吼，感觉丹田内的碎片几乎要炸裂，金纹灼烧着他的经脉，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苏清月咬着牙，取出玉台对照地图，很快发现寒潭边缘有七块凸起的黑石，呈北斗排列。“是七星阵！林辰，帮我护法！”
她冲向黑石，手中拿出七枚不同颜色的丹药，分别嵌入石孔。与此同时，炼蛊人驱使着虫群疯狂冲击防护罩，金纹组成的光壁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出现裂痕。
“林辰，撑住！”苏清月额头冒汗，全力运转灵力激活阵法。
林辰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模糊，金纹已经爬满了他的脸颊，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刺目的金色。他能听到自己骨骼的呻吟，能感觉到灵核在超负荷运转下发出的哀鸣。
“轰——！”
七星阵终于激活，一道柔和的白光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寒潭与他们笼罩在内。万蛊窟的虫群撞在光罩上，瞬间化为飞灰。
炼蛊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转身遁入瘴气中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林辰再也支撑不住，“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金纹如潮水般退去，他软软地倒在地上，昏迷前只看到苏清月焦急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林辰在一阵浓郁的药香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寒潭边的一个山洞里，身上盖着苏清月的外衣，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洞外传来潺潺的水声，寒潭的水汽带着一丝凉意，却异常清新。
“你醒了？”苏清月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脸上带着倦容，“快把‘复脉汤’喝了，你的经脉损伤不轻。”
林辰挣扎着坐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他皱起眉头：“我睡了多久？”
“三天。”苏清月叹了口气，“你那次强行催动天命碎片，经脉撕裂了七八处，要不是这寒潭的‘冰心泉’能滋养灵脉，你恐怕……”
林辰沉默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空虚，运转时经脉传来阵阵刺痛，显然是伤了根本。这就是强行使用天命之力的代价。
“天衍陵呢？”他问道。
“就在寒潭底下。”苏清月走到洞口，指着波光粼粼的潭水，“七星阵激活后，潭水退去了一半，露出了陵门。但我们现在的状态，根本闯不过里面的法阵。”
林辰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潭水深处隐约有一座巨大的石门，门上刻着繁复的星轨图案。
山洞里陷入沉默，只有寒潭的水声叮咚作响。
林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已经看不到金纹，只有淡淡的痕迹。但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天命碎片似乎与他的灵核结合得更紧密了，只是那份力量变得难以捉摸，仿佛陷入了沉睡。
“对不起，清月。”他突然开口，“要不是我急着求成，也不会……”
“别说了。”苏清月打断他，走到他身边坐下，“我们是一起的。而且……”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昏迷时，我在寒潭边捡到了这个。”
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甲壳，甲壳上布满细密的孔洞，却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这是……”
“蚀骨母虫的甲壳残片。”苏清月解释道，“我发现它能微弱地压制你体内的金纹躁动。而且，刚才有只受伤的七彩蚕蛊爬过来，一直在嗅这块甲壳。”
她说着，指了指洞口角落。一只巴掌大、浑身布满七彩纹路的蚕虫正趴在那里，看到林辰望过来，竟人性化地晃了晃脑袋。
林辰愣住了。灵宠？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万蛊沼泽捡到一只灵宠。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曾经让他痛苦不堪的天命之力，似乎因为这次重伤和蚀骨母虫甲壳的存在，变得不再那么狂暴，反而多了一丝……温润？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洞外的天衍陵石门。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他的心境却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一味的急躁与复仇，而是多了一份沉淀与思考。
“清月，”他站起身，尽管身体还有些虚弱，眼神却变得坚定，“我们休整三天。三天后，闯天衍陵。”
苏清月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又看了看角落里晃着脑袋的七彩蚕蛊，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好。不过这次，不准再硬撑了，听见没？”
“知道了，苏大小姐。”
山洞外，寒潭的水波映着天边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