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兄长 第3章 烽烟初起离乡途

作者:作家OK0PBY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22 21: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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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一年的秋末,钟离县的风卷着沙尘,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朱兴隆站在村口那棵半死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心里沉甸甸的。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年大旱,河塘见底,田地里连草根都被挖绝了,树皮早被剥得精光,露出惨白的树干,像无数双伸向苍天的枯手。

“哥,刘管家说……说明天不用去了。”朱重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今年十五岁,个头蹿得比朱兴隆还高些,肩膀却依旧单薄,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

朱兴隆转过身,看见弟弟手里攥着半块硬邦邦的窝头——那是刘德家最后一顿打发他的口粮。“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心里咯噔一下。自从三年前把弟弟送到刘德家放牛,这孩子就没少受气,可好歹有口饭吃,如今连这最后一条活路也要断了?

“说是……说是红巾军快打到濠州了,刘员外家要遣散短工,连放牛娃都不要了。”朱重八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管家还说,让我们别在村里晃荡,免得惹上‘乱党’的麻烦。”

红巾军。这三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朱兴隆心口发疼。从去年开始,颍州的韩山童、刘福通扯旗造反的消息就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起初只是说“明王出世,普度众生”,后来就听说他们打下了好几座城池,开仓放粮,跟着他们的灾民越来越多。官府则称他们为“红贼”,四处张贴告示要捉拿归案,可越是镇压,那红色的头巾就越是在四面八方冒出来。

“刘德那老东西,真是半点人情都不讲。”朱兴隆啐了一口,却只能无奈地叹气。这年头,地主老财们个个都像惊弓之鸟,生怕乱军来了抄家灭门,哪里还顾得上他们这些穷佃户的死活。

回到家,破茅屋里更是冷得像冰窖。缸里早就见了底,米罐里倒过来抖三抖,才落下几星子麸皮。朱兴隆把那半块窝头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弟弟:“先垫垫肚子,哥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找点活计。”

“哥,你别去了。”朱重八拦住他,“镇上这几天戒严了,官兵挨家挨户查‘乱党’,昨天还听说有几个要饭的被当成红巾军抓走了。”

朱兴隆停下脚步,看着弟弟眼里的担忧,心里又是一酸。他这个当哥哥的,不仅没能让弟弟过上好日子,反而连顿饱饭都快挣不来了。“那怎么办?总不能等着饿死吧?”他喃喃自语,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邻居王老实慌慌张张的声音:“兴隆!重八!快开门!”

朱兴隆赶紧把门打开,只见王老实满头大汗,脸上全是惊恐:“快!快收拾东西!官兵来了,说要把咱们村的青壮年都抓去当壮丁,说是要去濠州城守城!”

“什么?”朱兴隆和朱重八同时愣住了。抓壮丁?这比饿死还可怕!那些被抓走的壮丁,十有八九都是有去无回,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被折磨死在军营里。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就在村东头抓人呢!”王老实催促道,“快走吧,往西边山坳里躲躲,等官兵走了再回来!”

来不及多想,朱兴隆拽着弟弟就往屋里跑。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他匆忙把仅有的几件破衣裳卷成个包袱,又抓起墙角那把磨得发亮的锄头——这是家里唯一能防身的家伙了。朱重八则飞快地把那半本《千字文》残页塞进怀里,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两人刚跑出院门,就听见村头传来哭喊和叫骂声。几个穿着破烂军服的官兵正挥舞着鞭子,驱赶着一群青壮年往村口走,其中就有几个平日里一起下地的乡邻。一个老汉哭着抱住儿子的腿,被一个官兵一脚踹倒在地。

“哥,我们快躲起来!”朱重八吓得脸色发白,拉着朱兴隆躲进了路边的高粱地。高粱秆早已干枯,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勉强能遮住两人的身影。

他们趴在地里,大气都不敢出,听着官兵的叫骂声和乡亲们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直到天黑透了,四周才安静下来。朱兴隆慢慢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村口,心里一片茫然。家还在,可家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

“哥,现在怎么办?”朱重八的声音带着哭腔,“官兵会不会再来?”

朱兴隆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重八,这日子没法过了。留在村里,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抓去当壮丁,要不就是被红巾军和官兵来回折腾……”他顿了顿,看着弟弟年轻却写满忧虑的脸,“你还记得村西头的皇觉寺吗?”

朱重八点点头。皇觉寺是这一带最大的寺庙,香火还算旺盛,只是前几年也遭了灾,听说日子也不好过。“哥,你是说……”

“我听说,寺里最近在招和尚,只要肯剃度,总能混口饭吃。”朱兴隆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你还年轻,去寺里暂避一时,总比在外面送死强。”

朱重八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要去当和尚。可看着哥哥疲惫而坚定的眼神,再想想刚才官兵抓人时的惨状,他知道哥哥说的是唯一的活路了。“那哥你呢?”

“我是长子,不能去当和尚。”朱兴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找个地方躲躲,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接你出来。”他知道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但他必须给弟弟一点希望。

第二天一早,朱兴隆带着弟弟往皇觉寺走去。路上遇见不少逃难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有的推着独轮车,上面坐着老弱病残;有的背着破烂的包袱,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皇觉寺坐落在半山腰,红墙灰瓦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有些凄凉。山门前果然贴着一张告示,说是寺院慈悲,愿收留无家可归之人剃度为僧,以度饥荒。朱兴隆拉着弟弟走了进去,只见院子里挤满了等待剃度的灾民,一个个蓬头垢面,眼神空洞。

负责登记的知客僧是个中年和尚,面色慈善,却也难掩疲惫。他看了看朱重八,又看了看朱兴隆,叹了口气:“乱世之中,能有个安身之处也是缘分。只是寺里粮食也不多,只能管粥,施主可愿意?”

朱兴隆赶紧跪下磕头:“大师慈悲,我弟弟愿意!只要有口饭吃,什么都愿意!”

朱重八也跟着跪下,磕了三个头。当冰冷的剃刀划过头皮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一绺绺黑发落在地上,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想起了爹娘,想起了饿死的姐姐,想起了这十几年吃过的苦,如今连头发都没了,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和尚。

朱兴隆站在一旁,看着弟弟光溜溜的脑袋,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没舍得吃的窝头,塞到朱重八手里:“拿着,饿了再吃。在寺里要听话,别惹事,等哥来接你。”

朱重八接过窝头,紧紧攥在手里,窝头的硬茬硌得手心生疼,却让他感到一丝真实的暖意。他抬起头,看着哥哥布满血丝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哥,你也要保重,早点来接我。”

“放心吧,哥一定来。”朱兴隆强忍着眼泪,替弟弟理了理身上的僧袍——那是寺里发的,又旧又薄,根本挡不住山里的寒气。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兄弟俩就要暂时分开了,前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走出皇觉寺,朱兴隆回头望了一眼,弟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泣。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锄头,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山下的世界,早已是烽烟四起。红巾军的旗帜在远方飘扬,官兵的马蹄声在近处响起,饥荒和战乱像两条毒蛇,缠绕着这片苦难的土地。朱兴隆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只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活下去,等着接弟弟回家的那一天。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一步一步走在荒凉的山路上,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痛而坚定。远方的天际,暗红色的云层翻涌着,仿佛预示着一个更加动荡的时代即将来临。而他,朱兴隆,一个平凡的农家长子,将在这乱世的洪流中,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那份血浓于水的兄弟情谊,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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