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立刻集合一营!带上家伙什儿,轻装!给老子把侦察连的尖刀也带上!
天亮前出发,明天天黑之前,老子要看到那些马拴在咱杨家沟!”
李云龙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仿佛那二百来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和清一色的辽十三骑枪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张大彪兴奋地应了声“是!”,转身就要往外冲,那架势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万家镇去。
“等等!”丁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像块石头砸进了李云龙火热的激情里。
他那只刚刚还在指点江山的手,此刻却稳稳地按在了地图上,正好压住万家镇那个标记。
李云龙和张大彪的动作同时僵住,疑惑地看向丁伟。
丁伟放下酒碗,脸上的笑容敛去,目光锐利地扫过李云龙,最终落在地图被按住的那个点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李,急什么?那万家镇是长了腿会跑,还是那些马会插翅膀飞了?”
李云龙眉头拧成了疙瘩:“老丁!煮熟的鸭子就在嘴边,不趁热乎吃了,等凉了?”
“鸭子凉了热热还能吃,可有些‘宝贝’要是凉了,那就真没了!”
丁伟意有所指,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目光却越过李云龙,投向了柴房的方向。
“你忘了你柴房里供着的那几碗‘金疙瘩’了?林野那小子可是拍胸脯保证就这一两天出结果。
这节骨眼上,你带着主力呼呼啦啦跑出去几十里地,万一……”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万一青霉素提取到了关键时刻需要人手,万一鬼子得到风声来偷袭,或者更糟,万一林野那边出了什么意外需要支援,你这当团长的却带着精锐去抢马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却是不得不做准备。
李云龙脸上的急切像潮水般退去,被一种纠结和凝重取代。
他看看地图上被丁伟手指压住的万家镇,又看看柴房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破门,腮帮子上的肌肉鼓了鼓。
张大彪也像被泼了盆冷水,刚才那股冲劲蔫了下去,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团长。
丁伟继续慢条斯理地分析,句句戳在李云龙的心坎上:“万家镇那帮二鬼子,跑不了!
他们在那儿驻扎不是一天两天了,警惕性差是出了名的。咱们什么时候去,区别不大。可林野那边……”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总部首长可都知道了,特意嘱咐要‘保护好’!
你李云龙拍胸脯保证过的吧?现在为了一群死物,把活宝贝晾在一边,万一有个闪失,你怎么跟首长交代?
那玩意儿要是真成了,能救多少同志的命?是几匹马能比的?”
“他娘的……”李云龙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像头被拴住的猛兽。
丁伟的话像冰水浇头,让他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不少。
是啊,万家镇的马就在那里,跑不了。
可林野那小子手里的东西,万一成了,那才是真正能改变战局、挽救无数战友生命的宝贝!
要是因为自己去抢马耽误了或者出了岔子,别说旅长,总部首长了,他自己都能毙了他自己。
他长长地、不甘心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中的憋闷都吐出去。
最终,那拍在桌子上的手,颓然地放了下来,声音也低沉了许多:“老丁……你说得对。”
他转向张大彪,眼神复杂,带着点肉痛,但更多的是决断:“传令下去,一营……暂时不动。
加强驻地警戒,尤其是柴房那边,给老子加双岗!没老子的命令,一只耗子都不准放进去打扰林野!”
“是!团长!”张大彪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明白轻重,立刻领命而去。
丁伟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拿起酒碗:“这就对了嘛,老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来,喝酒!等林野那边真弄出了名堂,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去万家镇‘牵马’。
到时候,我帮你参谋参谋,保证让你吃得满嘴流油,还不用硌着牙!”
李云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端起碗跟他重重一碰:“你他娘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那点不甘已经淡了许多,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柴房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
晨曦微露,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杨家沟还沉浸在黎明前最后的静谧里。
林野在柴房内睁开双眼。
这一夜,他几乎没怎么睡着,只是强逼着自己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个角落,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醒了襁褓中的婴儿。
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熟悉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玉米甜香似乎更浓郁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揭开覆盖在瓷碗上的稻草帘子。
如同揭开新娘的盖头,带着无限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昏暗中,几碗液体静静地躺在那里。经过一夜的发酵,它们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变化。
颜色比昨天更深沉了一些,不再是浑浊的悬浊液,而是沉淀出了某种东西,上层液体显得相对清澈,底部则沉淀着一层厚厚的、深色的物质,像是浓缩的生命精华。
最关键的,是那液体表面,似乎隐约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带着油亮光泽的薄膜!
林野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他几乎要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层薄膜。
这就是……青霉素的雏形?
他强压下心头的狂喜,不敢有丝毫大意。
按照脑海里那套完整的土法提取工艺,接下来是至关重要的一步——用菜油分离。
他转身,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一个小陶罐,里面是早已准备好的、澄清的菜油。
他取来一个干净的粗瓷碗,小心翼翼地用木勺舀起一些发酵液的上层清液,倒入碗中。
然后,极其谨慎地,滴入几滴菜油。
油珠滴入浑浊的液体,起初并不相融,像一颗颗晶莹的琥珀沉在碗底。
林野拿起那根打磨得异常光滑的小木棍,开始以一种极其规律、极其轻柔的幅度,顺时针缓缓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