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弗兰克决定不加入卢西安诺家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和文森特之间的联盟关系,只能是短期的。
双方迟早都会刀兵相见。
弗兰克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他结交调查局的罗伯特探员、投靠国税分局的查理局长,种种举措,都是在为最终的决裂准备不同的底牌。
本来他还想通过第一财富银行,完成兴建拉斯维加斯时的贷款资金准备。
但现在看来,这家银行只能作为一个有益的补充,他必须建立起自己能够掌控的银行!
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银行!
穷则变,变则通,这是最朴素的中华哲学思想。
灵魂是中国人的穿越者弗兰克,同样很好地继承了老祖宗们的智慧。
他决定寻找自己在金融业的职业经理人。
刘邦还得有韩信、张良和萧何呢,他现在手中只有薇薇安一个会计师,人才缺口太大了。
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夫,都挑不起大梁,只能作为制衡手段安插进公司里。
但家族企业注定是没有前途的。
几个,甚至是几十个、几千个未来的人才,才是他未来帝国的根基!
借着替第一财富银行筹措两百五十万存款的机会,弗兰克一边在华人中大量发展有限合伙人、揽收资金,一边开始寻觅自己的金融人才。
他发展有限合伙人的手段,简单且粗暴。
对于老年目标对象,给鸡蛋、卫生纸、免费旅游、免费体检……
中青年目标对象,直接给中介一个点利息的回扣。
虽然弗兰克看不上这一个点,但眼下是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啊,到处都是失业人口,干苦力活的华人虽然饿不死,但也穷得叮当响,因此为了这一个点,很多华人爆发了极高的热情。
以陈惠莲和黄灿福两口子为例,虽然莲姨和福叔早就成了弗兰克小团伙里,华人的代表性人物。
但两人在开发洗钱人头的同时,照样开展了拉有限合伙人的业务。
而且还在中国城和圣盖博各开设了一家空壳公司,找了一个华青帮的打手当股东,专门招揽那些偷渡来的闽、粤等省华人。
就算被移民局抓了,有那个打手顶罪,也跟他们两口子没有任何关系。
跟弗兰克混久了之后,这群人的道德下限,都开始变低了!
非法移民没有身份,找不到工作,不是在矿井里卖命,就是给帮派卖命,偶尔还会兼职杀手、娼妓等工作,拉有限合伙人这种没有危险的挣钱活儿,让他们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
很快弗兰克就从一个关系熟悉的西西里家族成员那儿得知,连纽约和芝加哥这种地方,也出现了大批华人,在帮他的多层合伙企业拉有限合伙人!
这让他不由得感叹,怪不得几十年后那些传/销组织,能够像病毒一样的快速扩散。
很多人认为进入传/销组织的人,是蠢,其实并不完全正确。
决定他们沦陷的根本原因,是贪婪!
他们并不蠢,很多人在接触传/销庞氏骗局后,很快就能识破,但绝大多数人都抱着一个观点:我不是最后一棒,还有更蠢的人在后面接盘,只要我跑得快,那就只有我骗别人的,没有别人骗我的!
但最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就是那个接最后一棒的傻子!
聪明的出发点,愚蠢的结局,就成了他们蠢的注解。
不过弗兰克对这些人的遭遇并不同情,人生就这样,愿赌服输嘛。
……
在寻找有限合伙人的同时,弗兰克很快也联系上了一个金融人才。
洛杉矶花旗银行的华人经理(注1)维尔乔斯.朱,毕业于加利福尼亚大学南分校,也就是后来的洛杉矶分校(UCLA,1927年改名)。
南分校以前是培养教师的,因此维尔乔斯还当过几年的老师,辞职后进入了金融行业,从柜员做起,一步步升到了经理的职位。
能在种族歧视盛行的美利坚南方,从柜员做到经理,维尔乔斯可以说是金融行业精英中的精英了。
因此当弗兰克第一次见到维尔乔斯时,看到对方那奢华的办公室,都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招揽到对方!
“坐!”
维尔乔斯露出职业性的热情笑脸,“不知道托纳多雷先生准备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聘请我?”
本来维尔乔斯不打算见这个少年的,他压根就没有跳槽的打算。
而且以他的年薪,这个少年也负担不起。
但介绍双方认识的,是国税局的查理局长。
谁能拒绝局长大人的介绍……不,应该说是命令呢?
做金融的,谁的屁股都不干净,经不起查,要是得罪了查理局长,那四十岁的维尔乔斯,有可能会在监狱里呆到一千零四十岁!
别怀疑国税局的节操,这伙人最擅长的,就是给犯罪分子加长刑期,坐个几百年、几千年的牢!
就不让你死!
既规避了有些废除死刑的州,比如1846年就废除了死刑的密歇根州,又能长期的折磨你,给那些偷税漏税的人看看后果。
弗兰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扫视了一圈对方的奢华办公室。
吊灯的底座是金色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黄金。
但墙上的狮子头标本,明显是真的,再加上对面支架上摆放着一条三米长的象牙,足以说明眼前这个银行经理的富裕程度。
三米长的象牙,只有非洲才出产,而且非常罕见。
美利坚人摆放的动物标本,通常都是自己亲手打猎得来的,这是一种勇气的象征。
在这个年代能够去非洲打猎,还能猎杀如此庞大的非洲象、非洲狮,既证明了对方的勇气,也证明了对方的经济实力!
而且能够摆放在办公室,也说明了维尔乔斯在花旗银行的职位,稳若泰山!
有实力、有能力,这种人绝对不会跳槽。
但弗兰克偏想试试。
因为他知道,维尔乔斯.朱虽然没有中文名字,却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分别取名为朱镕垠、朱镕埈、朱镕墉!
查过对方的资料后,他也知道了维尔乔斯是个混血儿,父亲名叫朱访林,是上个世纪从湘省来到加州淘金的华工,母亲是个美利坚人。
看到这四个名字,熟悉中国历史的人,都能露出会心一笑。
因为这是明朝岷王世系的字辈排名:徽音膺彦誉,定干企禋雍,崇礼原谘访,宽镕喜贲从。
几十年后,有个很出名的人物,就属于这个世系。
维尔乔斯能给儿子取汉名,说明他骨子里有着很浓厚的民族情节!
中国人只认父系,也就是说,不管母系是哪个种族的,父亲是中国人,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中国人!
这是维尔乔斯内心的民族认同感。
自认是中国人,那就有招揽的可能性!
“我用来请你的,并不是美金,也不是股份,而是邀请你跟我一起,改变华人在美利坚的地位!”
弗兰克用中文回答道。
他最了解华人在美利坚的痛点:地位低、受歧视!
“你会我们的语言?”
维尔乔斯惊呆了,忍不住也用中文反问道,“听口音,有点像北方官话,你是跟我们华人学的吗?”
顶着一张混血儿的脸,说“我们华人”,弗兰克知道,自己招揽的成功率,又上升了!
“我身上也流着华人的血脉,我曾祖母是华人,姓任,她的父亲当过太平军,后来战死了,她也被当作劳工,卖到了美利坚。”
同样的混血儿身份,立即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维尔乔斯的脸上,也不再挂着职业性的假笑,而是很认真地继续问道:“你说改变华人的地位,有什么办法吗?”
那个年代的华人,尤其是富有的华人,分为两类。
一类是为了民族抛头颅洒热血的,比如抗战时牺牲的那群战斗机驾驶员,绝大多数都是富家公子哥。
一类是发国难财、疯狂剥削平民百姓、甚至出卖国家的。
很明显,维尔乔斯属于前者,他也想改变整个民族在美利坚的处境。
“穷!”
弗兰克一针见血地指着了华人受歧视的根本症结,“因为穷,我们就没办法送孩子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没办法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
“只有改变这种穷困的状况,华人才能真正崛起!”
几十年后的沪海人,并不是歧视外地人,他们只是毫无差别地歧视所有穷人,比如他们本地的下只角浦杨人、岛民等等。
外地有钱人在沪海,照样受到所有本地人的追捧!
这就是人性,全世界都一样,美利坚人也是如此,他们就是在美洲大陆的沪海人,歧视一切穷人,包括跟他们同宗同源的盎撒人、德国人、爱尔兰人、意大利人……
但对于有钱人,哪怕你是异教徒,他们也会飞扑过来,当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要改变穷,那就要从金融上着手,我有一个梦想……”
说到这里,弗兰克突然停住了,看向满脸渴求之色的维尔乔斯,笑道,“对不起,维尔乔斯先生,我失态了,咱们初次见面,就如此冒昧地讲这些,实在有些不妥!”
“有位诗人说过,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两人用的都是中文,听到“人生若只如初见”,维尔乔斯哈哈大笑起来:“弗兰克,没有想到,你居然跟我一样,都是汉文化爱好者。”
哪个正经的美利坚人,会学习中文诗词啊?
外貌不重要,文化认同才最重要,“蛮夷入华夏则华夏之”,在这个民族意识觉醒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多数有识之士,都有着这样的理念。
“来,说说你的梦想,我看要不要跟你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维尔乔斯用炽热的眼神,盯着弗兰克。
当一个人很有钱之后,他就会产生思想上的追求,维尔乔斯就是这样一个人。
弗兰克知道自己用美金打动不了对方,因此就用上了“民族大义”这把武器,正巧就打中了维尔乔斯最在意的那点。
因为维尔乔斯还有个名字,自己私下取的:朱宽炎,炎黄子孙的炎!
……
注1:几十年后,人人都是经理,经理变成了销售员的另一个称呼。
但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经理这个词,还没有被后来的销售公司用烂,这个时候的经理,就是分行总经理,一方大员,打开解放前沪海的文汇报,很多著名的人才,头衔都是经理,而不是总经理、总裁之类的霸道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