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诺森德的风雪没有停止。
但在祖达克的托克阿克,在尚未完工的的神龛前,风变了。
古伦站在正在雕刻的神像前,望着那面纹有神徽的兽皮旗帜。
黑曜石龙之眼此刻正闪着微光,那一圈围绕着竖瞳的黑曜石渐渐变为了由火焰组成的圆环。
不是着火了,也不是元素干扰,而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变化——无热、无焰,但肉眼可见,灵魂可感。
“祂,又变强了。”古伦低声说。
他不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整个托克阿克部族的信徒比他意识到的还要快。
在神火点燃的那一刻,都像是被什么人按住了后颈,一股无法抵抗的意志灌入他们脑海。
有的跪下,有的踉跄,有的满脸疑惑。
而随后,是神龛的变化。
整座尚未完工的结构,仿佛从地基中被什么东西唤醒。
并没有建筑上的变化,但所有符号、图腾、旗帜,都开始缓缓浮现出同一种图案——焰环。
神火的象征,自发地显现于凡人之作之中。
而另一边,遥远的风暴峭壁,临时黑曜石巢中。
那群始祖龙也在同一时刻陷入短暂的停顿。
影翼睁开双眼,缓缓抬头。
一圈金焰纹在他爪心之下展开,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把他与某个更高维的存在牢牢连接。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主,在回应他们的存在。
而就在信仰网络之中,所有信徒都知道了他们的主,名讳发生了变化。
由【暗影之龙】转变为【辉烬之龙】,又或尊称为【初焰之鳞】。
当奥布点燃神火的那一刻,整个祖达克的信仰之线都震颤了一下。
没有光临,也没有雷鸣,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如水下之火,在夜风中悄然蔓延。
此时此刻,斯卡拉正站在一处高坡之上,俯瞰脚下临时营地。
他的神徽自行泛起一圈淡淡的金红色火痕,指间微热,像是谁握住了他的手——并未给予指令,只是告诉他:“我还在。”
“祂点燃了……某种东西?”西耶低声说。
她站在营地另一头,那枚破裂的伦诺克骨符在神火光芒下失去了色泽,因为胸口处的那枚龙瞳神徽在隐隐脉动。
没有雷霆,没有奇迹,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种感觉,就像一盏灯,在风雪里不言不语地亮了起来。
斯卡拉没回头,只是抬手握了握神徽,随后低声开口:
“别惊动其他人,今晚原地扎营。”
托卡点头,低声布置下去。戈尔隆已经走远,开始巡营。
他们已经走了十九天。
队伍里多了很多人。
从托克阿克出发时只有三人——斯卡拉、托卡、戈尔隆。
如今,随行者已接近三十。
大多来自沿路经过的部族,他带走了那些身强力壮的追随者和信徒,并答应回程时带上他们的家眷。
还有几个是路上主动跟上的“无部族者”。
他们因为各自的原因失去了部族和信仰,决定试试看新的道路。
这些人中,有人佩戴奥布的神徽,有人携带旧洛阿骨符,也有人什么都不戴。
他们都跟着斯卡拉走,仿佛只有这样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他们背着弓,扛着破盾,眼神戒备中带着一丝希望。
斯卡拉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我们不逼人信仰,只说让你听听”。
也记不得那些部族的名字和图腾——它们太破碎了,很多甚至已经没了象征,只靠旧日故事和口头记忆残存。
但他记得这些人的表情。
愤怒和绝望时最常见的,也有茫然和无助。
他没说教。他只向他们讲事实——
你们的洛阿走了。
而我们的主回应。
你们可以不皈依,但你们得活下去。
“我们不是来传教的,”戈尔隆总结道,“我们是来给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找个去处的。”
他们已经越过古达克南线的一处断谷,距离下一座大部族聚居地“伊塔尔克”只剩三日路程。
那是斯卡拉幼年时父亲带他去到过的最远地方,也是附近最大的城镇。
听说早些年那里还祭着猛犸洛阿,但现在,图腾早已塌,甚至都没人敢走夜路。
他没告诉别人伊塔尔克和他小时候的回忆,只是站在雪地尽头,看着风中翻飞的破旧旗帜,沉默不语。
托卡走上前:“今天要传教吗?”
“不。”斯卡拉摇头,“今晚不传教。”
“我们得先搞清楚主的变化。”
他回头望了一眼这一队衣着各异、信仰混杂的同路人。
“然后才能教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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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拉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着雪和某种陈腐铁锈的味道。
帐篷里一片漆黑,只有他胸前的神徽,在沉寂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如同深埋在地底的余烬,温暖着他。
刚才的梦境碎片还在脑海里搅动,清晰得不像梦。
他梦见了父亲。
不是在托克阿克温暖的炉火边,也不是在庄严的图腾柱下。
而是父亲教导他狩猎技巧的那些岁月。
父亲穿着他惯常的旧皮甲,背对着他,正弯腰查看雪地上的痕迹——那是巨大的、扭曲的猛犸蹄印,深深陷入冻结的泥泞中。
“伊塔尔克……”父亲低沉的声音在梦里回荡,带着一种斯卡拉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仿佛在确认某个危险的标记。“这里的债,还没清。”
梦里的斯卡拉想走近,想看清父亲的脸,想问他什么是“伊塔尔克的债”。
但父亲的身影却在阴影中迅速模糊、消散,被那暗蓝的微光所吞噬。
紧接着,梦境陡然切换——他仿佛瞬间置身于一个巨大、冰冷的颅骨内部,四周是嶙峋的苍白骨壁,脚下踩着粘稠、散发着腥甜气味的暗色液体。
没有声音,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的感觉,冰冷滑腻,顺着脊椎往上爬。
就是这种被窥视感,让他瞬间惊醒。
他坐起身,用力抹了把脸,试图驱散那残留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
神徽的暖意似乎强了一分,像一只无形的手按在他狂跳的心脏上,带来些许抚慰。
“父亲…伊塔尔克…”斯卡拉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