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顾怀喉咙里迸出,他猛地推开车门,不是逃跑,而是如同被本能驱使的野兽,朝着姜不寒的方向,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驿丞那声“闹耗子”的谎言余音未散,地狱的闸门已然洞开!
“大伙先放马!”混乱中,看到顾怀飞奔而来的姜不寒厉喝如同惊雷,劈入众人混乱的脑海!
几乎是本能反应,顾怀被这一声厉喝震的恢复了清明。他当即站定然后折返回来,冲过马车时,顺手狠狠一刀劈断了最近两匹马的缰绳!而那些拴在柱子上的缰绳也被其他反应过来的护卫一并砍断!
那些受惊的马匹嘶鸣着,拖着半截缰绳,疯狂地冲向驿站大门,反而暂时冲散了门口几头扑来的恶鬼!
“好!”李苛瞥见这一幕,精神一振,“兄弟们!结阵!护住缺口!砍脖子!别让它们靠近六爷!”
姜不寒刀光如电,戚家改制的倭刀术大开大阖,刚猛无俦。她深知这些恶鬼要害,每一刀都精准地斩向脖颈或头颅!
那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驿丞,此刻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白正迅速被灰翳覆盖,皮肤下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蠕动!
“他不行了!要尸变了!快!”疤脸老护卫王五也发现了驿丞的异常,他急吼道。
姜不寒眼神冰冷如霜,在格开一头恶鬼扑咬的瞬间,刀势诡异地一折,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驿丞刚刚完成异变、张开獠牙的咽喉!
“嗬……”驿丞嗬嗬两声,软倒在地,彻底不动了。
姜不寒心中微凛。
她虽是戚家军后人,武艺高强不假,但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数量的恶鬼围攻!这些怪物没有痛觉,力大无穷,唯一的弱点就是头颅!
她手中倭刀再一次化作一片片森寒的光幕,每次劈砍都精准地瞄准脖颈!!反手撩刀!咔嚓!又有一颗狰狞的头颅飞起!
突兀的战斗爆发得快,结束得也快。
驿站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具恶鬼的尸体,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腐臭。地上还有两具护卫的残骸,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尸臭。
“阿利!”李苛看着死去的同伴,尤其是方才那个最初被扑倒的新护卫。他虎目含泪,不舍的用刀砍下了对方的头颅。另一个新护卫赵小乙瘫坐在地上,裤裆一片濡湿,显然被这样的场景吓得不轻。
马夫和随行的老管家更是脸色惨白如纸,扶着墙根干呕不止。只有李苛和另外几个老护卫,虽然脸色难看且呼吸急促,但还算镇定,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清点人数!”李苛哑着嗓子喊。
“六爷六奶奶平安无事,福伯和老刘也没事,只是咱们的六个兄弟,死了一个…”正当众人在为那唯一牺牲的小护卫感到惋惜时,又一个惊恐的声音响起。
“头儿!阿贵…阿贵被咬了!”最后一个幸存的老护卫李莫指着角落里一个捂着胳膊、脸色惨白、眼神惊恐的年轻护卫。
他胳膊上的衣服被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黑血,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呈现不祥的青灰色!
“不…不!夫人!救命!我不会咬人的!我不会变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阿贵惊恐地看着自己逐渐开始腐烂异变的伤口,又看向周围沉寂的同伴,绝望地嘶喊着。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目光复杂地看向姜不寒,大家都知道被咬意味着什么。
姜不寒一言不发的握着刀,一步步走向阿贵。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夫人…我…”阿贵看着姜不寒冰冷的眼神,求生的本能让他想后退。
“阿贵兄弟,”姜不寒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对不住。”
话音落下的瞬间,刀光一闪!
“噗!”
刀锋入肉,血线飙飞。
阿贵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活人的惊恐,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凝固黯淡。
姜不寒手腕轻抖,倭刀归鞘,她对着那具尚在抽搐的无头尸身,深深一躬。女人的脊梁挺直如松,声音不大,但却字字砸在每个人心头:“他的父母妻儿,我养了。”
此时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悲凉与恐惧交织,沉甸甸地压在众人胸口。
护卫头领李苛,这位曾在九边见过血的老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打破了沉默:“夫人,六爷,里面…可能还有情况。”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驿站主屋大门,门缝里透出的气息更加阴森。
“撞开!”顾怀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欲和目睹死亡的冲击,哑声道。
几名护卫对视一眼,牙关紧咬,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向那扇紧闭的门户!
“轰——!”
腐朽的门栓应声断裂,门板向内猛地洞开!
“呕——!”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浓重血腥和内脏腐烂的恶臭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管家福伯和马夫以及那个早已吓破了胆的新护卫,再一次的崩溃。他们弯腰狂呕起来,胆汁混着胃液喷溅在地。
借着火把昏黄摇曳的光线,众人看到了炼狱般的景象!
驿站大堂里桌椅倾覆,杯盘狼藉,破碎的瓷片和凝固的饭食如同战场遗迹。
然而,真正的恐怖是那无处不在、肆意喷溅的暗褐色血迹!它们泼洒在灰白的墙壁上,浸染了房梁的檩条,在地上蜿蜒流淌,最终汇聚成一片片粘稠发黑的污秽沼泽。
破碎的衣物如同被野兽撕扯过的破布,散落其间。
几具尸体……不,那已不能被称之为尸体,更像是被肆意蹂躏后丢弃的残骸。森森白骨从被啃噬得稀烂的皮肉中支棱出来,腹腔洞开,内脏被掏空大半,头颅破碎,面目全非。
一只小小的、沾满泥污的虎头鞋,孤零零地躺在血泊边缘,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每个人的眼底。
“造孽啊……”李苛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疤脸老卒王五,这个见惯了沙场惨烈的汉子,此刻脸色也铁青得吓人。他举着火把,脚步沉重地走向通往后院的那扇虚掩小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更深的黑暗与更加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后面…后面还有!”
后院之中几辆马车如同巨大的沉默的棺椁,静静地停驻在堆积的杂物旁。
车厢的木质板壁上,布满了喷射状、流淌状的暗褐色血迹,如同某种扭曲怪诞的抽象画。
拉车的马匹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具被啃噬得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巨大马骸,凄凉地倒在车辕旁,空洞的眼眶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布被暴力撕开,黑洞洞的车厢里,隐约可见一团团被拖拽进去啃食得不成人形的肉块,像被顽童丢弃的破烂玩偶。
“这是…这都是过路的车队?”李苛看着那些染血的马车,声音干涩,“全…全没了?”
姜不寒环视着这人间地狱,她走到一辆马车旁,用刀尖挑起一块染血的、绣着商号标记的布片,声音低沉得可怕:“徽州‘永丰号’的徽记。另一辆车辕的断裂处,有晋中‘广源隆’的烙印。”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这修罗场:“至少两拨人马,在此绝命。那驿丞……或许是想真的想保护我们……”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那驿丞临死前近乎癫狂的驱赶,竟可能是这片死地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挣扎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