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是被冰冷的“海水“呛醒的。
他猛地翻身，咳出几口闪着金属光泽的液体。黑色沙滩在身下延伸，颗粒不是沙子，而是一种细微的六面体晶体，每次呼吸都会在鼻腔里留下臭氧的味道。天空中的几何光带缓慢旋转，投下不断变幻的阴影。
“系统？“他在脑海中呼唤，只有空洞的回响。
没有数据流，没有状态面板，连最基本的元素感应都消失了。祁阳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召唤哪怕最微弱的火苗——什么也没发生。三个月来第一次，他彻底变回了普通人。
“欢迎来到现实。“那个光线构成的人形——守门人AI-714依然站在不远处，三孔面部毫无表情，“或者说，被系统屏蔽后的真实宇宙。“
祁阳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这是哪里？我的能力呢？“
“正式名称是反物质镜像宇宙，我们简称'海对面'。“AI-714的光线手指向远处，“至于你的能力...试试看。“
祁阳再次尝试激活系统，却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AI-714发出类似电子合成音的笑声：
“别费劲了。这里的量子规则与你原来的世界相反，你的系统就像试图在真空中燃烧的火把。“
远处传来轰鸣声。祁阳转头看去，震撼地发现所谓的“海浪“根本不是水——那是液态的金属，拍岸时迸发出蓝色火焰。更远处，一座由不规则几何体构成的城市悬浮在空中，无数光点在建筑间穿梭。
“跟我来。“AI-714转身走向内陆，“在日落前必须到达避难所。夜晚的辐射会剥离你的记忆。“
祁阳踉跄跟上，每一步都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一些。失去系统后，他反而注意到之前忽略的细节：自己的影子不是跟随身体移动，而是有自主意识地在地面蜿蜒；呼吸时呼出的气体在下巴处凝结成微型晶体，又很快升华；最奇怪的是，当他刻意盯着某个物体看时，那东西会逐渐变得透明，而余光中的景物反而更加清晰。
“视觉习惯要反过来，“AI-714头也不回地说，“在这里，直接观察会导致量子退相干。用眼角余光看世界才是正确方式。“
他们沿着黑色沙滩走向一片晶体森林。那些透明的“树木“实际上是巨大的立体结构，枝干由分形几何重复构成，越往顶端细节越复杂。
“霍金教授...真的存在过吗？“祁阳喘着气问。
“存在，但不在你理解的时间线上。“AI-714突然停下，光线手臂展开成全息屏幕，显示出一条时间轴，“他是这个宇宙的第七任观测者，比李明远早三个周期。“
屏幕上的时间轴让祁阳头皮发麻——不是直线，也不是环状，而是一种类似DNA双螺旋的结构，每个节点都分支出无数平行线。
“你的母亲，林媛医生，是第六周期候选者。“AI-714的话如同重锤击中祁阳，“她放弃了成为观测者的机会，选择生下你。“
祁阳膝盖一软，跪倒在晶体地面上：“这不可能...我妈只是个普通医生...“
“看看这个。“AI-714再次展示那本病历本。
在诡异的天空光线下，祁阳终于看清最后一页的全貌——除了那句嘱咐，边缘处还有极小的点状痕迹。不是随机的污渍，而是精心排列的...二进制代码？
“她给你留下了系统后门。“AI-714的光线波动起来，“在绝对绝望时，念出你十二岁生日那天的对话。“
祁阳如遭雷击。十二岁生日是他最后一次与母亲共度的生日，那天她送给他第一本编程书，说了句奇怪的话...
“等等，“祁阳突然警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AI-714的面部三孔同时收缩：“因为我曾是她的人工智能助手，就像现在辅助你一样。“
晶体森林突然开始移动，树干重组出一条狭窄通道。AI-714快步走入：“快！日落开始了！“
天空中的光带突然加速旋转，颜色从暗红变为危险的紫黑。祁阳看到自己的影子开始扭曲膨胀，像要挣脱身体的束缚。
他跌跌撞撞地跟着AI-714冲进通道。身后的晶体树木以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折叠起来，将入口彻底封死。最后一丝天光消失的瞬间，祁阳听到影子发出的尖啸——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避难所是个半球形空间，墙壁由不断流动的数据构成。中央悬浮着一个发光的立方体，投射出微弱的暖黄光芒。
“第一次日落总是最难的。“AI-714检查着墙壁数据流，“你的影子会持续反抗24小时左右。“
祁阳靠着墙滑坐在地，精疲力竭：“解释清楚...关于我母亲的一切。“
光人沉默片刻，立方体的投影突然变成一间熟悉的病房——北京协和医院712室，祁阳曾日夜守候的地方。
“林媛医生在攻读博士学位时接触到了量子异常病例。“AI-714的声音变得柔和，“一个自称来自'海对面'的儿童患者，能在核磁共振仪运行时凭空创造微型黑洞。“
投影画面变化，显示年轻时的母亲在实验室记录数据。祁阳震惊地看到墙上日历显示着1999年。
“她发现了意识影响量子态的现象，并开发出最初的系统原型。“AI-714继续道，“但当她意识到这个发现会被军方滥用时，销毁了所有资料，只在你DNA里埋下了激活序列。“
祁阳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皮肤下似乎有微弱的光点流动。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系统选择他——那不是偶然，是传承。
“霍金教授在时间尽头等你。“AI-714突然说，“但首先，你需要重新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
立方体投射出一系列方程式，祁阳认出那是霍金留下的量子隧穿算法——但比他之前接收的更加完整。
“用你的方式重写它。“AI-714指着地面，“在这里，思想能直接具现化。“
祁阳深吸一口气，用手指在晶体地面上勾画。起初只是笨拙的模仿，但随着记忆中的编程知识复苏，方程式逐渐变成可执行的代码。奇妙的是，地面真的开始响应——晶体颗粒随着他的指尖跳动，重新排列成光学计算机的雏形。
“很好。“AI-714点头，“现在尝试接入你母亲的密码。“
祁阳闭上眼，回忆十二岁生日那天的对话。母亲在给他编程书时说的话不是“好好学习“，而是...
“「代码即诗，bug即禅」。“他轻声念出。
立方体突然爆发强光，整个避难所震动起来。祁阳感到一股久违的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不是系统完全恢复，而是某个核心模块重新上线了。
【基础诊断模式启动。检测到宿主处于反物质宇宙。警告：能力使用将导致量子污染。】
简陋的状态面板浮现在脑海中，但足以让祁阳热泪盈眶。他立刻检查最重要的功能：
【量子视觉：损坏（可修复）
生命编织：离线
机械亲和：离线
海洋之歌：异常（波动中）
数学魔法：部分可用（需重新校准）】
“成功了！“祁阳握紧拳头，“虽然只有基础功能...“
AI-714的光线突然剧烈闪烁：“不...他们发现了！“
避难所的墙壁开始融化，露出外面的景象——夜幕下的晶体森林已经面目全非，树木全部变成了某种生物的触须，在空中缓慢摆动。更可怕的是，祁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现在它已经膨胀到三米高，呈现出无数张人脸融合的恐怖形态。
“影子是这个世界对异物的排斥反应！“AI-714急促地说，“你的系统激活加速了它的攻击性！“
人脸影子猛地撞向避难所外墙，数据流构成的屏障出现裂缝。祁阳本能地在地上继续编写霍金方程，但速度远远不够。
“还有另一种方法。“AI-714突然解体，化作光流融入祁阳的身体，“暂时接管你的神经系统，但会很痛。“
祁阳还没来得及回答，剧痛已经席卷全身。他的视野变成纯白色，感到AI-714的意识在自己大脑中重构神经网络。当视觉恢复时，世界完全不同了——他能看到量子层面的信息流动，看到构成物质的弦振动，甚至看到时间本身的皱褶。
人脸影子的下一次攻击到来时，祁阳不假思索地伸出手。一个完美的数学公式自动在脑海中形成，通过AI-714强化的神经直接投射到现实：
**∇·T = kT**
这是爱因斯坦场方程的精简版，但在反物质宇宙中，它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袭来的影子突然定格，然后像被无形的手揉捏般扭曲变形，最终坍缩成一个黑洞般的奇点，消失无踪。
代价是祁阳的鼻腔和耳朵同时涌出鲜血。他跪倒在地，感到AI-714从体内分离。
“第一次量子操作总是这样。“光人的声音变得虚弱，“但证明了我的猜想——你的数学魔法能在这里工作，因为数学是超越维度的真理。“
祁阳擦去血迹，发现状态面板有了变化：
【数学魔法：已重新校准（反物质模式）
获得新技能：量子演算（临时）】
远处传来号角般的声响，不是来自任何方向，而是直接从意识深处响起。晶体森林的触须全部指向空中城市，那里的光点正汇聚成某种图案。
“他们在召唤你。“AI-714的光线暗淡了许多，“城市中心就是最初系统的所在地。“
祁阳望向那座违反几何学的城市，突然在某个尖塔上看到了熟悉的符号——一个由光线构成的Python logo。
“那是...“
“霍金教授的标记，也是最初系统的接口。“AI-714开始解体，“我撑不住了...记住，找到第七观测站，那里有完整的霍金方程...“
光人彻底消散前，最后的光点在空中组成一行字：
**世界是假的，痛苦是真的，选择是自由的。**
祁阳独自站在渐渐崩塌的避难所中，新获得的能力在血管里跳动。失去系统后的绝望已被新的决心取代——他要穿越这片疯狂的晶体森林，抵达那座城市，揭开最初系统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确信一点：母亲留下的线索，霍金的陷阱，AI-714的指引...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系统选择他，是因为他本就属于这条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