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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半年前经朋友介绍认识朴玲的,因为都喜欢写作,互相印象也不错,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文友。她说她的一个朋友在成都为她介绍了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她想去。我当时是很支持她去的,并表示如果可能,我也会去。
朴玲是去年10月去的成都。她走后一直没有与我联系,我想,我们之间,也许就此画了句号。想不到时隔数月后,她给我来了电话,说她已经在成都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并且发展顺利,现在急需有能力的人与她一起奋斗,一起创业。我不由心动,问她具体是做的什么,看我能否帮得上忙?她说,就等你这句话了。我现在做的是医药代理,我们都是学医出身,你要能来,我们就可以比翼双飞了。我一阵激动,她的话里似乎有某种暗示。我答应考虑一下,因为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情。
2003年元旦前,朴玲又来电话。她没问我考虑得怎么,去不去?而是直接问我什么时间去?是元旦前来,还是元旦后来?并且说已经给我安排好了房子。她在电话中给我的只有两种选择,而这两种选择都是去,只是一个节前一个节后而已。我当时一楞,半天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确实还没有考虑好,下不了最后决心。她在电话那边似乎有点生气地说,大男人说话要爽快些么,不可以婆婆妈妈的。我于是把心一横说,那就节前吧,我决定了。她听后声音很温柔的笑了起来,说你尽管放心来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12月25日,也就是圣诞节那天,我乘西安至成都的火车抵达成都车站。临行前我与朴玲通了电话,告诉了她我的车次和到站时间。
我刚一走出成都车站,就见一个女子手持一束玫瑰花出现在我面前。我一下子没认出她是谁来,因为站在我面前的她变化很大,完全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写诗的纯朴女孩了。不过我还是很激动,毕竟在我的人生中,她是第一个送花给我的女人。但一到住处,也就是她说的“家”,我就真的傻眼了。这是什么家啊?十几个人挤在一套2室1厅的房子里,全部是睡的地铺,男的女的隔墙而居。这无论如何是太出乎我的想象了。我当即就要出去找旅馆。朴玲和她的“一家人”,男的女的都来劝我,安慰我,说这是暂时的,马上就会改善。我突然想起电视上曾播过揭露非法传销的节目,就问朴玲:你们是不是传销?朴玲微微愣了一下,很坚决的否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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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自从接到朴玲的第一个电话,一个骗局就开始了。而我从走出成都火车站的那刻起,也就失去了人身的自由。在最初的三天里,除了去卫生间可以是一个人,其他时间都有人“陪”在身边。白天是朴玲,晚上是与5、6个年龄不等的男人一起睡地铺,两个睡在门口的,则是“家长”的哥们,有一个还是女家长的男朋友。连给家人朋友打个报平安的电话或去网吧发个E-MAIL,都有人一步不离的“陪”在身边。朴玲虽然还不时给我说几句含义暧昧的“温情话语”,但基本上主题己经相当明确,就是不管我情愿不情愿,她都拽着我不断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街道上走,从他们的这个“家庭”到那个“家庭”,还有周边的公园,绿地,让我去接受“沟通”。并且,他们还有个“优良传统”,那就是步行。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我真是接受了锻炼,每天至少要步行几十公里的路,鞋子磨坏了,脚上也磨出了水泡和硬茧。在她所称的那些“老师”那里,他们向我介绍一种叫做“体验消费”的快速致富法:只要用1680元买一份“银启公司”的产品,再“介绍”两名同样的消费者来参加,一年之内,就可以获得41万多元的丰厚回报。这还是一种“笨蛋计划”呢,也就是买一份单。如果是“聪明计划”,也就是一下子买3份或7份单,那就可以得到3倍或7倍于“笨蛋计划”的回报了。我听着这些人“口若悬河”的胡说八道,心里却在骂:我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到第3天的时候,我的逆反心理再也无法忍受被人欺骗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状况了。吃罢早饭,我对朴玲说我要自己出去走走。她问我去哪里?在一屋子她的同伙面前,我没与她多说,竟自打开双层保险门,走了出去。朴玲很快从后面追了出来,要我回去。我站在街口上大声质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再这样,我就马上报警。”她见我有点发疯的样子,就扭头恨恨地走了。不一会,又有同住的两个男孩赶来,一边一个的夹在我两边,说杨姐让你回去。我当时恼怒之极,心想你们难道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吗?所以就对他们说,你们不要逼我,那对谁都没有好处。正在我们纠缠不清的时候,孟娜来了。她对那两个男孩说,你们走吧,我陪郑老师走走。她是那个家庭的家长,人也长得漂亮文静。她陪我在街边的人行道上走,开始我什么也不说,只想看她有什么招数。她说,你是作家,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说,你讲吧。于是,这个女孩娓娓讲起了她自己的故事。她说,我是学医的,来这里之前,在一家部队医院上班,待遇各方面也都不错。但我却感到十分烦闷,工作按部就班,人事关系复杂,一不小心不是得罪了上司,就是慢待了同事,整天如履簿冰,提心吊胆的。去年秋天,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一个医大同学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她在昆明,在一家新建医院上班,工资待遇比我们那里高很多,又说昆明多么多么好,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那里正在招人,说机不可失等等。就这样我先去了昆明,后来又搬到这里。一开始我比你的反应还强烈,与我那个同学大吵大闹,甚至还打了她一耳光。但后来我慢慢发现,她也是善意的。并且,我来时家人朋友都设宴与我送行,说了许多祝贺的话,我也发誓要创出一番事业来,怎么能灰溜溜的回去?于是就渐渐接受了------听她说到这里,我的敌意消失了,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她见我这样,就说,我带你去听一个碟子吧,也许会改变一下你的情绪。有一本叫《十道羊皮卷》的书,看过吗?我说没看过,听说过。于是,在她的引领下,来到附近的一幢居民楼七层的一套房子里,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挤满了小小的客厅。在这里,我听到了美国人奥格·曼蒂诺撰写的世界著名畅销书《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又名《十道羊皮卷》)的CD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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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否认,那诗歌般的语言,那深思的闪光的人生哲理,那激动人心的热烈场面,让人几乎无法抗拒地想要加入到那些创业者、成功者的行列中去。特别是当听到:“只有爱,才可以真正的征服一切。爱是无敌的。一个拥有爱心的人,是绝对会取得成功的。”“再精确的地图,都无法带他的主人移动半步,只有行动才可以改变你的人生。一个成功的人,一定是一个抓住机会,立即行动的人!”我承认我还没有修练到刀枪不入的功夫,所以,在用“爱”、“人生”与“机会”这些容易让人着迷的字眼引导我时,我也和那满屋子的人一样一起激动起来。这正是组织者所想要达到的目的。当然,我心里是明白的,这是挂羊头卖狗肉。我还被“狭持”着去听了一场“成果分享联欢会”,很有点像电影里某个文革时期的场景,只不过没有标语和旗子。先是在两个漂亮的男女主持人主持下,搞一些小品类的表演,而后是分区经理与片区经理的激情演讲。他们是当然的“成功人士”,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口若悬河。他们富有煽动性的演讲,时常被四周突起的掌声和口号声所打断。我看到身边的一些人似乎激动得不能自持,好像只要台上的“经理”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赴汤蹈火一样。后来才知道,他们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那些带头叫喊鼓掌的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是故意制造气氛给“新来的”看的。接着是表彰一男一女两个“先进工作者”,因为他们发展人员有力,为“银启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其实,也就是他们在短时间内骗来的人最多。那胖胖的女“先进”还把被她发展为下线的她的两个亲妹妹叫上台,让和她一起分享“光荣与快乐”。有人专门不断地跑上去献花,以示隆重热烈但奇怪的是,这样的热烈场面,按一般正常的程序,是应该有人拍照或录像的,甚至应该请电视台或报社的记者来,那才叫真正的隆重呢。后来我观察到,他们很忌讳照相录音之类能留下活动迹象的事情。
整个联欢会中,至始至终,朴玲都坐在我身旁,并对我的不大力鼓掌呼喊表示不满,说我冷血。我也感到发冷,因为这样低劣的表演,竟能让这个写诗的女孩如此着迷。其实,后来我和一些人交谈时发现,许多人对这里的一切都心知肚明,只是侥幸发财的欲望,怕失败后回家被人耻笑的顾虑,才使他们不得不违心地为虎作伥,铤而走险。真正完全的被洗脑,相信这是什么“人生理想光荣事业”的人并不多。我不知道朴玲在我面前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因为,只要加入了这个“团队”中,每个人就都戴上了一副面具,轻易不会也不敢说真话的。朴玲还叫我去参加一个“培训班”,据说,这是一种“魔鬼训练法”,要人哭就哭,要人笑就笑。每个参加者还要交120元的培训费,我坚决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变成魔鬼。朴玲由此对我更为不满。但我不再对她抱任何幻想,因此,也就不怕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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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这样的顽固分子,朴玲和她的上线们,能用的办法基本上都用了,可效果并不明显,难免就有些着急。因为,朴玲想在短时间内取得好“业绩”,捞回她的本钱。据说,她上了3份单,也就是说她扔进去了五千多元钱。由于家里经济状况不好,她买单的钱,全部是从一个朋友处以做生意为名借来的。我可以理解她这种急于捞本的心情,却厌恶她这种赚钱的方式。但她还是充分利用了她在家乡朋友中“勤快,踏实,善良和才女”的口碑,利用了大家对她的信任,不断地设法骗人前来。按照他们的内部规定,一般是不能同时邀约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前来的,因为那样不容易掌握和“沟通”,“成功”的可能小不说,还有可能弄出乱子来。他们搞异地传销,就是利用人们初到一个陌生地方四顾茫然的状态,利用人们不了解事情真相,而又无处与人商量的困惑,从而一步步将人引入圈套。我来了已经一个星期了,还迟迟不愿上单,有点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们决定对我采取最后一招,叫做“临门一脚”。如果能踢进去更好,万一踢不进去,就踢出门外,免得碍事。这些情况,当然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在上单之前,朴玲及她的“家庭”成员们,对我客气归客气,但却防范极严,许多事情,比如他们的内部制度,谁是什么头衔?以及这个所谓“银启公司”的来龙去脉,我很想弄弄清楚,这大概和长期养成的凡事都欲刨根问底,搞清真相的性格有关。所以,当第8天朴玲第9次问我上不上单时,我竟回答了一句“上吧”。朴玲立即喜笑颜开,刻不容缓地拉了我去取钱。她又叫了个像美国特工一样装束的高大男子一路“保镖”。她动员我一次上3份单,可见我推聋装哑的无响应,只好算了。步行到一家相距有5公里的银行取了款后,又带我走了至少4公里路,来到他们的另一个“家”,将1680元钱交给一个女孩。那女孩让我填了一个“购物表”之类的单子,说产品回头让“担保人”给你。我虽粗心,但还是想到买东西是应该开发票的,起码得开个收据吧?那女孩说,收据和产品都由你的担保人回头交给你。我正要再问一些问题,朴玲便催我快走,说她还有急事。就这样我成了她的下线。我知道,从此我可以自由出门活动,不会再有专人时刻“陪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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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单后朴玲开始教我如何开展“工作”:先要列一个名单,凡是能想起来的,认识的,无论父母兄弟姐妹舅舅,还是同事同学酒友邻居,都要按关系的亲疏远近排列出来。并且,还一定要列出250个,他们称此为“250计划”。然后就是如何“邀约”人来,也就是用她“邀”我的办法,去把自己的亲人朋友“邀”来。我说我做不到。朴玲就给我上课说,你不能认为你是在骗他们,你要首先认定你是在真心的帮助他们,给他们一个发展和成功的机会。一开始不先说明真相,只是因为他们受传统观念影响太深,不可能立即转变,因此只好“善意欺骗”逼他们上“梁山”。
我没有再与朴玲争辩。我开始找房子,准备先搬出这个男女混居的“家庭”再说。不想,我刚一上单,就有人不断地上门要与我“沟通”。因为朴玲及她的家人们,已经把发展我这个“作家”当成一块招牌。他们向新来的人讲,这个事业如果不好,人家作家怎么会参加?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不但成了他们的一个诱饵,他们更要我“现身说法”,去帮他们“开导”新来者。但我却干了与他们的愿望背道而驰到事情。凡是跟我“交流”过的,无一例外的都坚定了离去的决心,因为我实在不忍心说假话鬼话骗他们,让他们成为这个骗子集团的牺牲品,成为又一个“为虎作伥”者。而我上了单后,还是没有弄清所谓的银启公司是怎么回事。只见那些错别字很多的资料上,印着一个香港的街道门牌号。我问既是一个合法的大公司,那么在成都开展业务,就一定有分公司或办事处之类的机构吧?办公地点在哪里呢?我问那个女家长,她说保密。问朴玲,她说你最好先别问这些,这对你没好处,先搞好你的业务再说吧。后来我才明白,他们确实是没法回答我,因为她们也不知道。所谓的“银启公司”,根本就是一伙骗子打的一个招牌而已。别说国内,就是到香港恐怕也找不到它的。
渐渐的,“那个作家是来卧底的”传言开始流传。首先是朴玲与我谈话,说我坏了许多事,不该讲的话乱讲,现在上头已经注意你了。并特别提醒我,绝对不能写这里面的事,不然后果自负。接着,是家长,大家长;经理,大经理,不断有人与我“沟通思想”起来。这时我吃惊地发现,他们原来是一个带有帮会性质的组织,我已身处危险之中。为防万一,我将手机设置在报警状态,以便有危险时能及时报警。我赶紧找了一间房子搬了出来,并从火车站把我早已超过保存期的行李,主要是电脑等物品取出来。来时我是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心离开家乡,离开亲人朋友来寻找“爱情和事业”的。现在想想,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我已经不想继续与他们纠缠下去了,我想重新开始自由写作。并且,我已经为他们作出了“贡献”。但我想得太简单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想退出,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原则,特别是朴玲,我是她好不容易才“邀约”来,又费了无数心计才拉下水,当然希望我成为他得力的下线,为她带来滚滚财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后来我还了解到,朴玲说他们内部多么多么团结,大家都友爱互助。从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一人有事,全体行动。刚开始我还真的为此感动过。后来知道,这是传销集团的一个高招,用经济利益这条无形的绳子,将这里所有的人捆在了一起。比如我上单的钱,除了我的直接上线朴玲分走一部分,她的上线也可以分一份,她上线的上线又可以分一份……所以,表面看着好像这里面的人都多么热情帮助人,实际上他们只是为了多一份提成,决不是为了做善事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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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原来所在的“家庭”开联欢会,要我去参加。当然,这也是一种“寓教于乐”的洗脑活动。这里没有一件事不是精心编排好的,让你不知不觉就掉了进去。又来了几个新人,于是一套诱人入套的程序重新启动。这天晚上,孟娜的男友充当主持人,他要大家做一个游戏:一人站到一只椅子上,面朝墙壁,8个人2个一组在他身后手拉着手,并排搭成一副担架状,在下面接着。然后让站在椅子上的人向后仰倒下去。每当一个人倒下去被接住,又被几个人托起时,就响起一片掌声祝贺声。这个游戏叫“成功之路”,暗喻一个人不但要具有勇气,还要依靠严密的集体组织,才能取得成功。游戏结束,极力想表现给女友看的主持人,开始发表演讲,说我们要想发财想事业成功,就必须依靠“银启公司”,依靠我们的“家庭”、家长……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冷眼旁观,心情似乎特别不好,听着这家伙结结巴巴的声音,我烦到了顶点,就打断他的话,说用不正当的手段也许可以发点财,但决不是成功。现在五光十色的东西很多,但那都是蒙人的玩意……我的话还没说完,那家伙大概听出不对劲,便急急忙忙宣布晚会结束。从那以后,他们再没让我参加他们的任何活动,并且有人告诉我,他们内部已经宣布,不准随便与我来往,特别是新来的人,要与我隔离开,不让接触。
老实说,我正想过几天安静日子,巴不得他们离我远一点。但这时我已经身不由己。还是有一些人,特别是见过我的新人,想要听一听我的意见。有一个洛阳来的女孩叫凌子,也是学医的,曾在家与人合开过诊所。被“邀约”来后,开始的“洗脑”很成功,她向家里要了1万元钱,说是在这里办诊所要买设备。钱到了,她准备一次上7份单,可是她还有点犹豫,就到我住的地方找我,想听听我的意见。我们刚说了几句话,她的传呼响了,我的电话也响起来。又停了几分钟,朴玲就带着凌子的“担保人”找了来。我对凌子说,我已经被监控,不要再来找我了。再后来,她就打我的传呼,将我约到附近一家医院的候诊大厅里见面。因为在这附近的所有街道,公共场所,到处都能碰到“体验消费”的人,而医院里他们没想到要去。我们真的就像电影中的地下工作者那样,连走路都要不时回头张望,看有没有人跟踪。她后来又在书店看到一本专门揭露传销内幕的书,决定不上单了。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将她当作一块“肥肉”的上线和头目们,怎么会轻易就放了她呢?
正在凌子的行动被监控,我也苦无良策让她脱身时,又有一件事情发生了。那天晚上,我在医院出来与凌子分手,已经23:00多了,回到住处还没有打开门,就有人提着行李跟了进来。这是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他说他叫程勇。我说我不认识你啊。他说他认识我,知道我是个作家,请我帮他一下。我问怎么帮?他说他要在我这里借宿一夜,明天就走。他说他是南阳人,退伍军人,被骗来半个月了,已经上了单,因为不想继续骗朋友,想走,但上线和家长阻拦不让走,他就事先在街上买了一把水果刀,说如果他们动武,就与他们拼命。说着,他指了指带的一只包,意思是刀就在那里面。我不能拒绝他,但我知道收留他是一种危险。果然,第二天早上他刚出门,就有两个彪形大汉找上门来,说程勇拐走了他们的人,要找他说清楚。我说他已经走了,他去哪里我不知道。事实上我也真的不知道,但他们不信。一连几天,我出门时都见门口有人在盯着。很明显,他们把凌子拒不上单和程勇逃走这两本帐,都算到我头上来了,他们可能会对我采取报复行动。因此,那些天,我晚上睡觉都不敢脱衣服,手机设置在110上。所幸的是,没有等到他们对付我,他们内部先出了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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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子决定要走。但她的上线及各级头目,便一场接一场的找她谈话“沟通”,她四处躲避,苦心应付,正在与我商量是否请当地的公安部门帮她脱身时,突然没人再理会她了。大雨中,凌子在车站与我告别,我们心情都很复杂。来时和去时,两种心情两重天啊!就在凌子走的那天晚上,居住在成都西区一带的“体验消费者”,一夜之间,竟神秘地蒸发掉了。后来听说是他们内部的一个头目和另一个头目因为争夺一个女孩,“反水”举报,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
我是3天后才收到朴玲的一个传呼留言。她在那个最后的留言中说:“我现在已经离开了成都,来到另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城市。我们本应该永远在一起的,但你令我和朋友们很伤心。留下你是我的无奈,是我的痛。祝你好运,我会想念你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对她真是不佩服都不行,她到最后还不忘记再给我温柔的一刀。她也许是想以这种方式,让我永远记住她的吧。
地下传销,作为一种对社会危害极深的“经济邪教”,屡禁不绝,并且不断地花样翻新。从公开到地下,渐渐带有了明显的帮会性质。它最为恶劣的是,将一个又一个带着人生梦想的年轻生命拖入拜金主义的泥潭。它像病毒一样,侵蚀着青春生命中关于亲情、友情和爱情的纯洁,将一切都变成利益关系。它用世界上最美丽最时尚最响亮的口号和理念,作为标签,使被骗者迷惑并上当,最终成为他们的积聚钱财和骗人的工具,成为可怕的“为虎作伥”者。
(2003年,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