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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畅租的房子李默来过一次,是城中村一栋民房里面。

一室一厅的格局,四十平左右,客厅很干净,墙角有张折叠式的沙发,摊开就是张床,很方便。

苏畅进门就换上了一双粉嫩的拖鞋,露出精致可爱的脚丫。

弯腰的刹那,全都是马赛克,堪比福利姬发送福利。

李默暗自叹了口气,自己的童年女神真的是凭E近人。

他有些不理解,纤细的树枝为什么能挂上沉甸甸的果实?

这很不科学。

她扭着细腰进了房间,随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留了大厅给李默自由发挥。

等李默放好东西,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多。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苏畅已经画好了一个淡妆准备出门,衣服倒是没换。

李默心知她这是要去“酒店”上班了。

苏畅丢了一把钥匙给他,“出去吃饭记得锁门,还有,不准进我房间!”

李默乖巧的点头。

目送苏畅的背影离开,他的内心竟然生出了淡淡的惋惜,好歹也是自己的童年女神,何至于堕落至此啊!

李默虽不理解,但尊重每一个靠勤劳身体揾食的大众。

他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直到傍晚六点才睁开眼,随后出门。

怀揣一百八十元巨款,李默走出了那栋略显逼仄的民房。

楼道里混杂着各家饭菜的味道和潮湿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城中村傍晚嘈杂的烟火气中。

街道狭窄拥挤,两边是林立的握手楼,各种招牌霓虹灯在渐暗的天色里开始闪烁。

穿着工装或便服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天劳作后的疲惫。

据不完全统计,2000年的莞城人口总数达到了600万,当地户籍人口仅100多万。

有500万的外来务工人员。

而到了07年,人口总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2300万,这彻底奠定了莞城“世界工厂”的地位。

直到近些年,随着许多低端制造业,密集型劳力的工厂陆续搬往内陆,亦或者搬到周边国家,莞城只剩900万人。

一个时代彻底落幕。

城中村内,小餐馆、五金店、发廊、便利店挤在一起,人声、摩托喇叭声、炒菜的滋啦声不绝于耳。

说起发廊……还是先不说发廊,李默已经饿得有些发慌了,一天没吃东西。

很快,他找到了一家挂着“猪脚饭”招牌的小店。

门脸不大,几张简易的折叠桌椅摆在门外人行道上,客人没有坐满。

在遍地都是工人的莞城,猪脚饭在此时还算比较高档的快餐店。

这时的莞城,可谓是三步一家快餐店,众所周知,快餐店不仅仅只有吃的。

其实大多数工人还是会选择路边那种泡沫盒饭,因为只要两块钱一份。

而猪脚饭得要五块。

李默受前世的潜移默化,感动于此时的物价,但他却疏忽了物价是和收入成正比。

尽管他现在兜里只剩一百八。

浓郁的肉香混着卤汁的咸香扑面而来,瞬间勾起了强烈的食欲。

老子都他妈重生了,还委屈自己去吃两块钱一份的盒饭?

“老板,一份猪脚饭。”李默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好嘞!稍等!”老板是个中年汉子,嗓门洪亮,动作麻利。

不一会儿,一份热气腾腾的猪脚饭端了上来。

白米饭堆得冒尖,上面铺着几大块油亮红润、颤巍巍的猪脚肉,皮肉相连,胶质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旁边点缀着几根卤得入味的豆干和半个卤蛋,一小撮咸菜是唯一的绿色。

浓郁的卤汁浇在米饭上,慢慢渗透下去。

李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脚肉塞进嘴里。

牙齿轻轻一碰,那层软糯的皮就化开了,紧接着是肥而不腻的脂肪和酥烂入味的瘦肉,卤汁的咸香、五香料的复合风味以及猪肉本身的醇厚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

“唔!正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称赞。

这味道……太真实了!

前世,他吃猪脚饭快要吃到吐,要么是冷冻肉复热后干柴寡淡,全靠酱料包提味。

要么是用了各种“科技与狠活”调出的浓烈却不自然的香气,吃下去只觉得口干舌燥。

那种工业化、标准化的“美味”,远不及眼前这碗用时间慢炖、真材实料熬煮出的朴实味道来得冲击灵魂。

一碗饭很快见了底,连碗边最后一点卤汁都被他用勺子刮干净送进嘴里。

付了五块钱,李默走出小店,饱腹感带来了短暂的惬意。

晚风带着城中村特有的复杂气味吹过。

他站在嘈杂的路口,看着眼前为生活奔忙的各色人等,时代的齿轮正在他的脚下轰鸣转动。

李默挥手在路边招了一辆摩的,车子“突突”地冒着烟。

一个皮肤黝黑、穿着褪色汗衫的中年大叔刹停在他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靓仔,去哪里啊?”

这声“靓仔”无比亲切,令他想起前世刷到过的一个视频。

内容是:老子千里迢迢坐火车过来,两千多公里啊,来了是为了听你们叫我一声靓仔,你他妈居然叫我叼毛?

“唬门时装城。”李默报出目的地,同时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这辆有些年头的“建设125”。

“时装城啊?”大叔热情地拍了拍后座,带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上车!一口价,三块!”

李默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找人问了一下距离,三公里左右。

他心里门清,市场价撑死两块……这年头摩的黑的很,宰的就是像自己这种看起来刚出来打工的小伙子。

于是,他脸上堆起一个“我懂行情”的笑容,他用标准的广省话说道:

“大佬,唔使咁贵啦,我系本地人嚟嘎,两蚊,得唔得?”

普通话就是:大佬,不用这么贵啦,我是本地人,两块,行不行?

李默在广省漂泊二十多年,一口广省话非常流利。

而大叔在这里也是待了不少年头,显然能听懂,他露出一丝尴尬的笑。

原以为是外地靓仔,没想到却是本地叼毛。

很难宰!

“两块就两块。”大叔叹了口气。

李默麻利地跨上后座,笑嘻嘻道:“多谢大叔关照,稳当点开哈。”

“放心吧,同行都叫我“唬门车神”。”

大叔得意地一拧油门,摩托车“轰”地一声窜了出去,在傍晚拥挤嘈杂的人流车流中,灵活得像条泥鳅。

风呼呼地刮过耳边,李默忍不住问道:“大叔,你老家哪儿的。”

“赣西的。”

李默有些激动:“大叔,老乡啊,我也赣西的!”

大叔扭过头,眼中带着匪夷所思:“你刚不是说本地人?”

李默察觉自己一时说漏嘴,连忙补救:“大叔,看路,看路!我祖籍是那里的。”

好险……

唬门车神怀疑被骗了,但苦于没有证据。

过了二十多分钟,李默便瞧见巨大的“时装城”霓虹招牌在渐浓的夜色中格外耀眼。

但更显眼的是下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各式招牌灯箱。

“外贸原单“、“夏季女装”、“清仓甩卖”、“厂家直销”、“短袖五元起”……

红的、绿的、蓝的、黄的,闪烁不定,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也晃得人眼花缭乱。

人潮汹涌的程度远超李默的想象,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

拉货的三轮车、拖着巨大黑色塑胶袋的小推车在人缝中艰难地穿行。

司机们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大声吆喝着“让让!让让!”。

批发商们行色匆匆,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进货单,唾沫横飞地与档口小妹或老板激烈地讨价还价。

也有不少似乎是来闲逛或零买的年轻男女,在琳琅满目的服装中穿梭,眼睛应接不暇。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有新衣服特有的布料和染料味、劣质香水味、还有路边炒河粉的味道……

这,就是2000年莞城最真实、最鲜活的面貌。

它是“世界工厂”蓬勃发展时期的缩影,是无数人淘金梦开始或破灭的地方。

是效率至上、成本为王、充满了草根生命力的商业丛林。

李默内心早已汹涌澎湃,难以抑制,他深吸一口气。

“大叔,大叔,你闻到了吗?”

“我闻到了。”

“你也能闻到?”

“废话,炒河粉的香味,加蛋加葱花。”

“不!不是炒河粉!是……钞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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