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金光滑落，沈云深显圣面前。
见此情况，赵员外没有跪拜，反而是嘴角露出讥笑：“哼，哪里来的妖魔敢在这里蛊惑人心，我赵文元读圣贤之书四十余年，岂可被你诓骗？”
从某种角度而言，他这意思也没错。
毕竟，沈云深也不是什么正统。
“定是那方士刘汉卿给了你这勇气，敢在本神君面前叫嚣吧？”
“神君？靖安司明文下令，本县城隍勾结妖魔，已被诛杀。你这妖魔不知受了那徐家什么好处，第一次见我不应允，便驱使一只恶虎来害我。”
“迫不得已，我只好应允了你这妖魔，今时今日，我有刘师庇护，岂能怕你不成？”
沈云深与这厮较量过一回，读了这么些年书道理着实不少，如今有了依仗，道理只怕是更多。
“你能驱使徐玉龙胁迫其妹，我自然也可以驱使黑虎前来惩罚于你，说到底还是要看谁的拳头大。你怎么不想想，本神君如何能出现在你的梦中，你所依仗之人，又是去了哪里呢？”
这一提醒，让赵文元色变。
沈云深继续道：“区区一些手段，早已被我破除，能入得你的梦中，也能取得你的性命。只是本神君向来都是慈悲为怀，何况你也罪不至死，若能悔改，那我便饶恕了你！”
诛杀一介凡人对他而言十分简单，麻烦的是赵员外影响不小，会惹来官家甚至是靖安司。况且也没有杀人的理由。
想到自己曾受过黑虎的折磨，赵文元还是有些心惊，正想着怎么处置时，却听得梦境之外，一声“无量寿福”传来。
紧接着梦境剧烈的摇晃，一切支离破碎。
沈云深见到一个灰衣老者，就站在卧室外的院子里。
那老者约莫七旬上下，满面皆是皱纹，身材干瘦，长发尽已花白，手中还拄着一根龙首拐杖。
他收敛气息后，对方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便委身于房梁上，且看他们会商议什么。
老者推门进到屋子里，赵文元已将灯盏点亮，那满头的大汗正滴滴落下来，刚才将他着实一惊。
“刘师，你可来了！”
老者手抚长须，一副泰然之貌。
“适才老夫察觉到，布下的符咒被人毁去，便猜到是那妖魔又来害员外了，所幸来的快，没有出什么事。”
“唉，不过也有些奇怪！”
“员外请细说？”
“按理来说，那妖魔能轻易入我梦中，便能索走我的性命，但他三番两次却偏偏没有这般做，只是与我讲一些道理。”
“他每次出现时，都有金光隐现，全然一副城隍阴官的面貌，我甚至都有点怀疑，清灵神君尚在。”
刘汉卿呵呵地笑了，面上的皱纹挤压成了一团。
神情，有种怪异。
“员外不必多想，那断然不可能是清灵神君，只能是一介妖魔；都怪老夫一时间疏忽，竟让他钻了空子，放心，老夫定要除了此妖魔，还赵员外一个太平。”
听到安慰，赵文元并没有放心，还是在叹气，毕竟沈云深给他的感官，太真实了。
“唉，现如今我也不知道，以徐玉莲冲喜之举给父亲谋寿，是不是正确，若是徐家真不愿意，不如……”
刘汉卿摆了摆手，讲话打断：“哎，老夫以为，赵员外的书还是读得少了！”
“哦，这是何意？”
“圣人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众生为鱼肉。万物自是各有各命，员外又何必这般宅心仁厚，何况这事情也是那徐家自愿的，又非受到你的胁迫。”
“再说回徐玉莲，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兄长替其做主，此乃天经地义，何时由女子来做主了。”
赵文元又在叹气。
“……唉，父亲今年八十有二，本就是顺应天命之时，驾鹤归西倒也是常态，可惜执念太重，舍弃不下的太多……”
“是刘师的突然到访，才给了这一线生机，不过也是麻烦了……”
刘汉卿笑得十分慈悲：“不麻烦，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不麻烦的，只需看做成后因果如何。”
……
两人又寒暄了好一会儿后，才是散去。
沈云深做了许久的梁上君子，将地下的一切看得是清清楚楚，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这方士在作祟。
此人虽有一些手段，但应该也算不上高明，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发现自己。
见刘汉卿走后，他一直跟在后面。
这方士不住在赵府，而是另有别院，城东的一间用高墙围起来的小院，便是他的安身之所。
跟着进去，院子正中摆放着一座丹炉，看其大小、品质，应该价值不菲，多半是由金主赵文元资助。
丹炉周遭除了一些柴火外，还有些黑色的粉末，以及一些其他的炼药器具。
能成仙的路子有很多，炼炁、服丹、传功、吸灵、香火……无一不可，因此一个方士会些炼药手段，也不奇怪。
再到正中那间屋子里，当先挂着一副中堂，上面画着一只极为神俊的银色狐狸，两条尾巴高高竖起，仰天长啸。
挂山水、挂字画、挂天地君亲师的沈云深见过很多，挂白狐狸的还是第一回，而且能长出三条尾巴的狐狸，可不是什么好狐狸。
三根清香竖起，屋子里又多了种香火的味道。
刘汉卿朝着外面瞧了一眼，许是在见得天亮尚早之后，将身上那灰白色长袍给脱下，露出了里面那一身干瘪的肉。
皱皱巴巴的，就像是一张皮贴上去的，在他的尾椎部位，伸出一条条长长的尾巴，其毛色银白，与那画上的一摸一样。
这厮是妖？
三条尾巴的那一位，是他的祖宗吗？
再跟着，刘汉卿伸出长长的指甲，在额头上划了下，表面的人皮裂开一道口子，一颗长喙獠牙的狐狸头就藏在里面。
再往后，将整张人皮都脱落下来，露出了其本相。
一只以人形姿态站立的狐狸，不管是眼神还是神情，都具人相，唯一就是没化形。
洞庭县里没有了城隍，妖魔比他所想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