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网的爆红速度远超谢尔顿和佩吉的想象。还好有足够的准备。
麻省理工学院那条贴满海报的中央长廊,如今成了流动的梦网布告栏。
三三两两的学生擦肩而过,空气中飘荡的碎片化交谈,十句有八句离不开那个名字:
“昨晚在论坛发现个伯克利的物理论坛,他们讨论超弦的新模型角度刁钻……”
“你梦网ID多少?加个好友,我新传了份模拟代码上去……”
“哈佛那帮家伙在留言板放话了,说我们项目区那个开源机器人设计有逻辑缺陷……”
甚至食堂油腻的餐盘碰撞声和咖啡机的嘶鸣里,也混杂着类似的对话。
仿佛不知道梦网、没有自己的ID、不在上面留下点痕迹,就已经被奔腾的时代车轮无情抛下。
这股风潮像查尔斯河上骤起的秋风,迅速席卷河对岸的剑桥市,连带着哈佛深红色的砖墙也染上了梦网的深蓝。
佩吉端着餐盘在谢尔顿对面坐下,不锈钢叉子碰在盘沿发出清脆声响。
窗外正是午后人流高峰,几个哈佛学生穿着醒目的深红卫衣,举着写有“要么实现梦想,要么放弃。!”的硬纸板牌子,正和几个MIT学生争论着什么,引来路人侧目。
“看到了吧,佩吉?”谢尔顿用勺子搅动着碗里黏糊糊的小米粥,蓝眼睛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声音因兴奋而拔高。
“数据不会说谎!注册用户数,从我们演讲后第三天突破两千,到今天早上,”
谢尔顿刻意停顿,享受悬念般压低声音,“一万零三百二十七!日活用户比例稳定在百分之六十五以上!用户平均停留时长四十七分钟!这证明了什么?”
谢尔顿不需要佩吉回答,自顾自地接下去,勺子在空中激动地挥舞,差点把小米粥甩到旁边人的书上:
“证明了我的策略是绝对有效的!非常规路径,制造认知冲击波,利用群体好奇心和攀比心理形成病毒式传播!这比在《技术评论》上登个枯燥的广告有效一万倍!逻辑,佩吉,完美的逻辑驱动!”
佩吉叉起一块煮得过于软烂的西兰花,冷静地看着对面手舞足蹈的谢尔顿。
谢尔顿脸上那种“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笃定神情,让佩吉想起谢尔顿组装好第一个乐高机器人时的样子。狂热,自信,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佩吉慢条斯理地嚼着西兰花,直到谢尔顿因她的沉默而略显疑惑地停下挥舞的勺子。
“嗯,效果是爆炸性的,”佩吉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实验室数据,“用户增长曲线非常漂亮,舆论热度也够高。隔壁哈佛的加入,客观上扩大了影响力范围。”
佩吉放下叉子,拿起旁边的纸质牛奶盒,吸管戳破锡箔纸,发出轻微的噗声,目光却锐利地投向谢尔顿,“但是,谢尔顿,爆炸之后呢?烟花很绚烂,炸完就只剩火药味和满地纸屑了。”
谢尔顿的兴奋稍微冷却:“火药味?纸屑?佩吉,我不明白你的比喻。”
佩吉吸了一口牛奶,冰凉的液体让佩吉思路更清晰:“意思是,热度会过去。”
“新鲜感会消退。一万个注册用户里,有多少是真正被‘梦网’的核心价值——那个你构想中的‘连接想法’的平台——吸引来的?”
“又有多少,只是跟风注册,为了在食堂争论时不落下风,或者单纯想看看能气倒高年级生的网站长什么样?”
佩吉用手指在沾了水汽的桌面上画出一条陡峭上升又缓缓下滑的曲线,“没有持续的、扎实的价值支撑就像这条曲线,”
佩吉带的指尖在曲线顶点重重一点,“很快就会掉头向下。到时候,跟不上时代的,就会是我们自己。”
谢尔顿皱起了眉头,陷入思考。
佩吉的话像一盆逻辑的冰水,浇在谢尔顿因成功而有些发热的头脑上。
谢尔顿看着佩吉,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谢尔顿认可的、能在智力层面与之并肩的伙伴。
谢尔顿需要引导佩吉带,就像引导一个精密的仪器走向更复杂的运算。
“那么,”谢尔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谢尔顿标志性的引导思考姿态,“睿智的佩吉小姐,基于你精妙的风险预判,我们接下来,该如何为这艘名为‘梦网’的初生星舰注入持续动力,确保它不会在大气层中烧毁呢?”谢尔顿的语气带着鼓励,如同老师在启发优秀的学生。
佩吉太了解谢尔顿了。
谢尔顿这副故作姿态的样子,分明是心中已有腹稿,却偏要引导自己说出来。
佩吉带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确实反复思考过。
佩吉迎上谢尔顿期待的目光,条理清晰地列出自己的想法:
“核心只有两点:造血和进化。”佩吉用指尖在桌面敲了两下,强调重点,“第一,造血,就是变现。服务器资源不是免费的,用户增长带来的带宽压力每天都在翻倍。我们俩自掏腰包买的那点机时和存储空间,很快就会被撑爆。”
“没有资金注入,梦网会像断了能源的飞船,直接停摆。而且谢尔顿你彩票赚了40万又能支持多久呢?”
佩吉顿了顿,观察着谢尔顿的反应,见谢尔顿认真听着,才继续道,“第二,进化,就是功能迭代。现在的梦网,本质上还是个增强版的BBS——论坛、个人日志、好友分享。它新奇,但不够不可替代。
用户今天为它狂热,明天就可能被另一个更新奇的东西吸引。我们必须增加新的、真正具有粘性的功能,让用户离不开它。”
“至于人手……”佩吉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这是佩吉感到事务性疲惫时的习惯动作,“谢尔顿,我们是天才,但不会分身术。用户注册审核、垃圾信息过滤、简单的技术支持、服务器状态监控……
这些重复、低技术含量但必须有人盯着的‘简单事情’,正在吃掉我们本可以用来思考核心架构和开发新功能的时间!效率低下,不可容忍。我们需要帮手,哪怕是最基础的。”
谢尔顿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极其满意的笑容,如同教授看到学生完美解出了难题。“精彩!佩吉!逻辑链条清晰,优先级判断准确!佩吉你抓住了生存和发展的核心矛盾!”
谢尔顿兴奋地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那么,针对这两点,睿智的佩吉小姐,有何具体的高见?如何造血?增加什么样的功能才能形成壁垒?需要什么样的‘帮手’?”
佩吉被谢尔顿的夸张表扬弄得有点不自在,但关于造血和“功能”,佩吉带确实尚未形成清晰的想法。
佩吉带蹙着秀气的眉头,努力思考着:“变现……这个确实没想好。好像……没什么头绪。总不能直接在首页挂个捐款箱吧?”
佩吉有些沮丧地摇摇头,“功能的话,我觉得可以增加图片上传,甚至……视频?”
“虽然现在个人电脑能流畅播放视频的不多,但这是趋势吧?就像彩色电视取代黑白那样。想象一下,如果用户能在自己的‘日志’里直接展示实验过程的照片,或者在‘项目’区上传一段机器人动作的视频演示,交互性和吸引力会强很多。”
佩吉说完,带着一丝期待和不确定看向谢尔顿。
谢尔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孺子可教但也需要点拨”的宽容。
“佩吉,”谢尔顿身体靠回椅背,摆出知识输出的姿态,“你的方向是对的,但受限于经验,认知边界还需要拓展。
就像只见过帆船的人,很难想象核动力航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