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龙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校服袖口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
他往前踏出一步时，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二班的学生们像被点燃的导火索，一百多双眼睛里烧着同样的火焰，跟着他冲进人群核心。
楚怜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刘海，发梢扫过泛白的指节。
她盯着曹龙挺得笔直的脊梁，突然想起江白讲课时敲着黑板的样子，银牙一咬跟了上去：“曹龙，这次算你有理。”
“李主任，我是二班班长曹龙。”
少年鞠躬时，后颈的新生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他身后的学生们如同复制粘贴般弯腰，校服拉链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惊得李洪顺端着的保温杯晃了晃，热水溅在西装裤上。
林浪转动轮椅的手指顿住，合金轮轴卡在地面裂缝里。
他看着那些仰起的年轻面孔，突然想起自己带过的第一届学生。
也是这样，用不谙世事的眼睛瞪着他，问为什么战场上的光力炮要对准平民区。
“你们有什么事吗？”李洪顺问的有些心虚。
“江老师犯了什么罪？”
曹龙的声音撞在微光塔的合金门上，惊飞了檐角栖息的污染鸟。
他直视着李洪顺躲闪的眼睛，注意到对方领带歪了三寸，“听说进微光塔等于送死，您得给我们个说法。”
人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李洪顺抿着嘴，余光瞥见林芝嘴角的冷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同学们放心，江老师他……”
“九死一生的地方，您说放心？”曹龙上前一步，“今天要是没个交代，我们就堵在塔门口不走了。”
林芝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高跟鞋碾过碎石走向曹龙。
她比少年高出半个头，故意用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笼罩住对方，说道：“平民崽子也敢威胁学院？”
二班的学生们突然齐刷刷往前半步，一百多道目光像钉子般钉在林芝脸上。
曹龙知道整件事情的核心，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曹龙盯着林芝镶钻的耳钉，那玩意儿够他父亲三个月工资。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撞得声带发疼，说道：“你是东辰集团的千金，我是平民窟长大的野种。但平民有平民的活法——就算拼得粉身碎骨，也要给江老师讨个公道。”
李洪顺捏扁了手里的保温杯，塑料变形声惊飞了檐角的污染鸟。
他看着眼前这群学生——有人校服袖口磨出毛边，有人鞋子开了胶，可眼神里的光比微光塔的能源核心还亮。
“就凭你？”林芝的美甲刮过真皮手包，发出刺耳声响，“普光镜的小屁孩也敢放狠话？”
曹龙突然转身，面带冷笑的说道：“我爸是巡逻队小队长，管着平民区十二条街的治安。要是他挨家挨户说——微光学院逼死好老师，平民学生死得不明不白——你猜明年还有多少人敢来报名？”
“我的父亲是一名汽车司机，专门负责从农田里，运输新鲜的蔬菜、水果和粮食，到微光学院。如果我告诉我的父亲，微光学院是这样子的，他们一定不会再为微光学院工作。”
盘金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们贵族瞧不上平民，可没了我们种地的、开车的——”
“还有我爸！”后排突然窜出个矮个男生，袖口沾着机油，“我爸是污水处理厂的技工，负责疏通学院地下管网。要是他把阀门一关……”
少年没说完，但所有人都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酸腐味。
“我妈是电力维护队的。”扎麻花辫的女生举起满是茧子的手，“学院三千个教室的光脑，八万盏感应灯，全靠她们班组检修。要是哪天电线‘意外’短路……”
林芝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看着眼前这排平民学生——有人指甲缝里还留着油污，有人衣领洗得发白，可他们身后仿佛站着整个平民区的影子。
远处传来污水处理厂特有的轰鸣，像某种无声的威胁。
曹龙脸色阴沉的看向林芝，沉声说道：“虽然那样做，代价会很大，但是为了江老师，我们什么都敢做，我甚至会让微光学院，付出代价。”
李洪顺微微一怔。
因为此刻的他，竟然从这些平民学生的身上，看到了锋芒。
这是在以往任何时候，都不曾拥有过的。
曹龙的话音未落，后排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应和。
那些原本只是围观的平民学生像被点燃的引线，推着挤着站到二班队伍身后。
有人扯掉了东辰会的臂章，有人把课本摔在地上，两千多人的声浪撞得微光塔的合金门嗡嗡作响。
林芝的指甲深深掐进真皮手包。
她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有人穿着打补丁的校服，有人鞋底磨得透亮，可他们眼里的光让她第一次感到脊背发凉。
腰间的配枪突然变得滚烫，保险栓几乎要被指尖的颤抖顶开。
她冷冷的说道：“哼，说到底，都是一些下九流的职业，你们能怎么样？没有钱，你们全部都会被饿死！你们的家人，会不去工作，跟微光学院对着干？别做梦了，他们不像你们，都是一群小孩子而已。”
“下九流？”
曹龙的声音穿过人群，“我爸每天巡逻十二小时，就为了让我能进学院。要是我死在这，你信不信他会带着巡逻队砸了东辰会的分部？因为没有我，他就没有了生活的希望！”
“我信！”盘金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父亲开车时蹭的油疤，“我爸跑运输三十年，就为供我读书。要是我出事，他能把送进学院的粮食全倒在东辰集团门口！”
“还有我！”污水处理厂技工的儿子举起满是老茧的手，“我要是死了，我爸能让学院三天冲不了厕所！”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里，林芝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里擂鼓。
这些她平时连看都不会看的“下九流”，此刻用血肉和汗水堆成了一堵墙，挡在她和微光塔之间。
“你们不过是群孩子！”林芝的声音发颤，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打滑，“没了学院，你们什么都不是！”
“但我们有父母！”曹龙突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替江老师受罚！要是他出不来，我这条命赔给你们！”
“我也赔！”
“算我一个！”
两千多个膝盖砸在地上的声响，像惊雷滚过微光塔广场。
林芝看着那些俯下的头颅，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最不值钱的平民命，凑在一起也能压垮大厦。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执法部队员的防暴盾，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人群中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