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赦 第2章 “筑基”天才

作者:主题爱跑偏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5-06-21 10:5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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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一种难以言喻、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又粗暴塞进狭小容器里的剧痛,如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了林默的每一个意识角落。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中绝望下沉,肺叶火烧火燎,咸涩的海水疯狂地涌入喉咙、鼻腔,窒息感扼住了一切生机。死亡的冰冷黑暗包裹着他,不断下坠,下坠……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泯灭于那无光深海的刹那,另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毁灭洪流,蛮横地冲垮了他最后的感知屏障!

不再是水的冰冷与窒息,而是体内如同引爆了一座火山!狂暴到无法想象的能量在他纤细的经脉中疯狂奔突、撕扯、炸裂!曾经温顺流淌的真元,此刻变成了亿万匹失控的烈马,践踏着每一寸经络,摧毁着沿途的一切。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巨手攥紧、揉捏、碾碎!更可怕的是识海——那片曾经蕴养着强大元婴、澄澈如星海的意识空间,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熔炉,金色的神魂本源被一股源自自身、却充满毁灭气息的灰黑色火焰疯狂舔舐、焚烧,发出无声的哀嚎,寸寸湮灭成虚无的青烟。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充满极致痛苦的嘶吼,似乎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却又被喉咙里涌上的滚烫腥甜死死堵住。

“默儿!守住心神!凝气归元!”一个炸雷般焦灼的声音穿透了毁灭的轰鸣,在他几乎溃散的意识边缘响起,带着山岳般的沉重威压和无尽的惊惶。隐约间,林默感觉自己被一股浩瀚磅礴却又无比温和的力量包裹,那力量如同定海神针,试图强行抚平他体内暴走的能量风暴。

然而,太迟了。

那焚烧神魂的灰黑火焰,带着一种决绝的、不惜同归于尽的疯狂,猛然向内一缩!

嗤——

仿佛烛火被最后一缕微风吹灭。

那代表着盘神大陆绝世天才林默的最后一点本源灵光,那承载着十九年辉煌与对缥缈神女无尽痴恋的魂魄核心,在强行冲击炼虚境、却被狂暴药力和心魔彻底反噬的绝境下,于这最深的痛楚与父亲绝望的呼唤声中,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散作了天地间最微不可察的尘埃。

一切属于“林默”的感知、记忆、情感、骄傲、执着……都在这一刻,归于永恒的虚无寂静。

**……**

深沉的黑暗,仿佛持续了一个纪元那么久远。

没有痛,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死了吗?溺死在那个该死的城市水库里了?

无数破碎混乱的念头,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在无意识的洋流中缓慢地、无目的地漂浮着。一张张模糊又熟悉的面孔闪过——严厉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还有那张清冷绝艳、如梦似幻的容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洛…神儿?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微弱却锋利的电流,刺穿了混沌的黑暗。

紧接着,海啸般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庞大而陌生的信息洪流,蛮横地冲进了这片刚刚萌生一丝微光的意识空间!

青云宗!宗主林震天之子!六岁筑基!八岁结丹!十二岁元婴!十六岁化神!十九岁……冲击炼虚!丹药…为了追上她…洛神儿…缥缈神宫神女…执念…药力失控…心魔反噬…神魂…崩灭!

“啊——!”

现代青年林默的灵魂,在这具刚刚经历了神魂寂灭、却还残留着恐怖能量余波和无数记忆烙印的躯壳里,发出了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两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两种迥异的灵魂印记,在这具濒临崩溃的容器中猛烈地碰撞、交融、排斥!

剧烈的头痛让他恨不得用头去撞穿身下的玉床!无数画面在眼前飞速闪回:车水马龙的都市街道与御剑飞行的仙山琼阁重叠;数学公式的演算草稿与玄奥晦涩的修仙法诀交织;公司主管的咆哮训斥与宗门长老威严的讲道声混杂……混乱,极致的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记忆风暴的冲击,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残破的意识,如同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艰难地重新凝聚起一点点可怜的感知。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传来的冰凉坚硬触感,光滑细腻,带着一种温润的暖意,丝丝缕缕地渗入身体——是玉,品质极高的灵玉。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冷幽远的香气,似雪后青松,又似月下寒梅,沁人心脾,带着安抚神魂的奇异力量。

然后,是沉重。

一种深入骨髓、弥漫于四肢百骸的沉重与虚弱感。身体像是被掏空后填满了沉重的铅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经脉之中,曾经那浩瀚奔腾如大江大河的力量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滞涩和遍布细微裂痕般的隐痛。仿佛这具身体,刚刚经历了一场从内到外的彻底崩坏,只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脆弱空壳。

他(现代的林默)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其宽敞、风格古朴厚重的静室。高大的穹顶由某种深色的灵木构筑,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墙壁由巨大的青灰色岩石砌成,表面铭刻着无数玄奥复杂、流淌着微光的银色符文,构成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守护阵法,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静谧而强大的力场之中。柔和的明光并非来自烛火,而是源自镶嵌在墙壁和穹顶上的数十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夜明珠。

静室中央,就是他身处的这张巨大的寒玉床。床边,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宗主常服,样式简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衣襟和袖口处用银线绣着流动的云纹,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男子的面容刚毅如同刀劈斧凿,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冷硬。只是此刻,这张平日里不怒自威、令青云宗上下敬畏无比的脸上,却布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重的忧虑。他的眼神,如同蕴藏着风暴的夜空,紧紧地、一瞬不瞬地锁在刚刚睁开眼的林默身上,那目光里蕴含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人淹没——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后怕,有沉甸甸的关切,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更深的沉重?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父……父亲?”

林震天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一步上前,宽厚有力、带着薄茧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按在了林默的额头上。一股温暖、精纯、浩瀚如海的浑厚真元,如同最温柔的溪流,瞬间涌入林默体内,细致地探查着他身体的每一处状况。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林震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那只按在额头上的手,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他仔细探查着,眉头却越锁越紧,眼中的那抹沉重如同化不开的浓墨,越来越深。

林默躺在冰冷的寒玉床上,身体僵硬,连眼珠都不敢轻易转动。林震天那只蕴含着山岳般力量与温度的手掌按在他额头,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那浩瀚温和的真元在他残破的经脉中流淌,所过之处,清晰地映照出这具身体内部触目惊心的废墟——曾经宽阔坚韧如大河航道的经脉,如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萎缩干瘪;丹田气海,那曾经蕴养着强大元婴、如同璀璨星璇的核心之地,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壳”,像被陨石砸穿的湖泊底部,只余下稀薄得几乎感知不到的一层微弱气旋,在徒劳地、艰难地旋转着。那气旋的规模与强度……甚至远不如他记忆深处,那个六岁孩童第一次引气入体、踏入筑基门槛时的模样!

筑基初期……不,甚至可能是刚刚筑基成功、境界都未稳固的状态!

这个认知带来的冰冷,比身下的寒玉床更甚,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属于原主那深入骨髓的骄傲和身为绝世天才的尊严,在这一刻化为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现代林默的灵魂深处,带来一阵剧烈的、混合着恐惧与荒谬的痉挛。他猛地闭上眼,浓密却失去光泽的眼睫剧烈颤抖着,试图将那灭顶的绝望感压下去。

“默儿……”林震天缓缓收回了手,那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叹息,“你…你强行冲击炼虚,道基…已然崩毁。”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守护阵法符文流淌发出的微弱嗡鸣,此刻却像丧钟在敲响。

林震天看着儿子苍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心头如同压着万钧巨石。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最不刺激的言辞,但最终还是艰难地继续道:“神魂亦遭受重创,几近…溃散。为父以‘九转还魂丹’强行聚拢残魂,又以本源真元为你重塑心脉,才将你从寂灭边缘拉回……”

他顿了顿,那双能洞穿虚空的锐利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和探究,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被更深的痛惜掩盖:“性命是无忧了。只是……你这一身修为……”

后面的话,林震天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宣判都更清晰、更残酷地回荡在空旷的静室里。

崩毁的道基,溃散的神魂,跌回筑基初期的修为……这已不是简单的境界跌落,而是仙途的根基被彻底掘断!意味着过去十九年那如同神话般的璀璨崛起,那让整个盘神大陆都为之瞩目的绝世天骄之名,就此轰然倒塌,化作一地狼藉的齑粉!

林默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不敢睁眼,不敢面对父亲那沉痛的目光,更不敢去想象,当这个消息传出这间静室,传到青云宗上下,传到整个东域,传到……那缥缈神宫时,将会掀起何等滔天的巨浪和刺骨的冰寒。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刻意恭敬的脚步声。

“启禀宗主。”一个中年管事的嗓音隔着厚重的石门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诸位长老听闻少宗主苏醒,已在‘凌云殿’外等候多时,忧心少宗主伤势,恳请宗主示下,可否…入内探视?”话语恭敬,但那“探视”二字,却微妙地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急迫。

林震天眼中的沉痛瞬间被一层冰冷的威严覆盖。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电,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门,钉在外面的管事身上。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庞大威压骤然降临,整个静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墙壁上流淌的符文光芒都凝滞了一瞬。

“告诉他们!”林震天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在静室中滚滚炸开,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和凛冽的怒意,“默儿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擅闯者,宗规论处!”

“是!谨遵宗主谕令!”门外的管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惶恐,脚步声仓惶远去。

石门隔绝了外界,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并未消失。林默依旧紧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身上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怒火,以及那怒火之下,更深沉的疲惫与某种…他暂时无法理解的决断。他蜷缩在冰冷的玉床上,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原主残留的骄傲与穿越者陌生的恐惧在体内疯狂撕扯。跌回筑基期的修为,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烫在他的灵魂上。

不知过了多久,林震天身上那令人心悸的威压才缓缓收敛。他走到寒玉床边,沉默地看着儿子那紧闭双眼、脆弱不堪的模样。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磐石般的坚定:

“默儿,听着。”

林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修为没了,可以重修。道基崩了,未必不能寻得逆天机缘重铸!只要你人还在,只要这口气还在,我青云宗林震天的儿子,就绝不会就此沉沦!”他的大手,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感,轻轻按在了林默冰凉的肩膀上,仿佛要将自己不屈的意志强行灌注进去,“天塌下来,有为父顶着。你只需记住一件事:活着,就有希望。”

父亲的手掌很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那掌心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滚烫暖意,却像黑暗中的一点烛火,微弱,却顽强地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寒意。林默依旧没有睁眼,但紧咬的牙关微微松开了些,僵硬的身体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软化。

就在这时,林震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默紧握在身侧的左手。林默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已经晚了。

林震天的指尖,带着一丝真元,轻轻拂过林默紧攥的拳头。一股温和的力量拂过,林默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松开。

一枚小小的玉佩,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玉佩材质温润,是上品的羊脂灵玉,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线条流畅,清雅脱俗。然而,那纯净无瑕的玉质中心,却诡异地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的……灰色雾气!这雾气与玉佩的圣洁格格不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死寂与冰冷的气息,仿佛来自万物终结的深渊。它极其微弱,若非林震天修为通玄且刻意探查,几乎难以察觉。

林震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俯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缕诡异的灰雾,一股磅礴的神念瞬间探出,小心翼翼地包裹过去。

轰——!

就在他的神念即将触碰到那缕灰雾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无法形容的恐怖悸动猛地攫住了林震天!那感觉并非实质的攻击,而是一种位阶上的绝对压制,一种仿佛蝼蚁仰望无尽星空的渺小与绝望!冰冷!死寂!宏大!仿佛直面了宇宙归墟的终极法则!

林震天闷哼一声,高大如山岳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那双蕴含着无尽威严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骇的神色!以他炼虚境巅峰、触摸到一丝合道门槛的绝顶修为,竟然被一缕微不可察的灰雾气息逼退了神念!这灰雾…是什么东西?!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林默紧闭的双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默儿!这玉佩…这缕灰气…从何而来?!”

林默的心跳几乎停滞!他猛地睁开眼,对上父亲那双充满惊骇与审视的锐利眼眸,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从头浇下。那缕灰雾!他穿越时在混沌黑暗中唯一感知到的异物!它竟然跟着过来了?还被父亲发现了?!

“我…我不知道!”林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真实的茫然和恐惧,“醒来…醒来它就在我手里了…父亲,这是什么?很…很危险吗?”他下意识地想将玉佩扔掉,那缕灰气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排斥。

林震天死死盯着那缕缓缓游动的灰雾,脸色变幻不定。惊疑、凝重、忌惮…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腾的心绪,眼中锐利的光芒渐渐收敛,化为一种深沉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立刻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缓缓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层凝练到极致的青色真元护罩,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重新靠近那枚玉佩。

这一次,那缕灰雾没有产生恐怖的排斥。它依旧在莲花中心缓缓游弋,对林震天那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手指视若无睹,仿佛只是玉佩上一道微不足道的天然瑕疵。

林震天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玉佩。入手温润,除了那缕诡异的灰气,玉佩本身并无任何异常能量波动,甚至带着一丝清心宁神的祥和气息。

他沉默地凝视着玉佩,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苍白茫然的脸,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良久,他才缓缓将玉佩从林默手中拿起,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

“此物……”林震天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权衡,“来历不明,气息诡谲,连为父亦无法窥其根底。”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但眼下,它似乎…并未对你有害,反而…隐隐与你残存的神魂有一丝极微弱的联系?”他的语气带着浓重的不确定。

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缕混沌的灰雾,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物暂且由为父保管,待我寻访故交,查阅宗门秘典,再探其究竟。你…勿要多想,安心养伤,恢复元气为重!”

说罢,林震天翻手将玉佩慎重收起。他再次看向林默时,眼中的惊骇已强行压下,恢复了作为宗主的沉稳,只是那眼底深处,多了一抹化不开的沉重疑云。

“睡吧。”林震天替儿子掖了掖锦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一切,有为父在。”

林震天离去后,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留下守护阵法的微光在寂静中流淌。林默僵硬地躺在冰冷的寒玉床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父亲的话如同沉重的鼓点,一遍遍在空荡的脑海里轰响:“修为没了…道基崩了…重修…逆天机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鞭子,抽打在残存的自尊上。属于原主那份深入骨髓的、属于绝世天才的骄傲与荣光,此刻化为最锋利的嘲讽,切割着他脆弱的神经。十九年的璀璨,换来的竟是筑基初期的起点?这落差,足以将任何心志碾成齑粉!

而更深的恐惧,来自那枚被父亲带走的诡异玉佩。那缕灰雾…它到底是什么?它跟着自己穿越而来,是福是祸?父亲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骇,绝不是伪装!连炼虚境巅峰的强者都为之色变的东西,如今却烙印在他这个“废人”的灵魂深处?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洛神儿…”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随之而来的,是记忆中惊鸿一瞥的绝美容颜,清冷如月,高不可攀。以及原主那份炽热到不顾一切的痴狂——正是为了追上她的脚步,才吞服了远超极限的丹药,强行冲击炼虚,最终落得身死魂灭,便宜了他这个来自异世的溺水鬼!

“呵…呵呵…”一丝压抑不住、带着无尽苦涩和自嘲的低笑从林默干裂的唇间逸出。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疯狂念头。青云宗少宗主?绝世天才?现在不过是个根基尽毁的筑基期废人!还痴心妄想什么缥缈神女?

巨大的羞辱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防。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属于现代林默的理智在疯狂呐喊:活下去!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可原主残存的骄傲和这具身体本能的对力量的渴望,却如同不甘的困兽,在废墟中发出愤怒而无力的咆哮。

就在这冰火交织、灵魂几乎要被撕成两半的痛苦煎熬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空荡荡的丹田深处。

那感觉…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绝对的空寂中,轻轻动了一下。

林默所有的痛苦和混乱瞬间停滞!他猛地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刚刚被父亲判定为“崩毁”的丹田气海。

死寂。

依旧是死寂的空洞和遍布裂痕的残破感。

难道…是错觉?极度的紧张和虚弱产生的幻觉?

就在他心神即将松懈的刹那——

嗡!

那感觉再次出现!比刚才清晰了百倍!

丹田最核心的位置,那原本是强大元婴盘踞的“神阙”所在,此刻空无一物。但在那绝对的虚无中心,一点比针尖还细微亿万倍的灰色微粒,极其突兀地浮现出来!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纯粹由意念感知到的“点”。无法形容其颜色,非黑非白,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古老与…死寂!仿佛宇宙初开时最原始的尘埃,又像是万物终结后残留的余烬。

随着这“点”的出现,林默残破丹田内那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属于筑基初期的微弱气旋,像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源自更高维度的牵引,骤然改变了方向,不再是无序地旋转,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着,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灰色的“点”奔涌而去!

不是吸收!不是炼化!

是湮灭!是彻底的归零!

那点可怜的筑基真元,在接触到灰色微粒的瞬间,如同冰雪坠入焚天熔炉,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就彻底消失了!被那灰色的“点”无情地吞噬、湮灭,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呃啊!”林默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不是因为力量被吞噬的痛苦,而是丹田被骤然抽空带来的、更深层次的虚弱感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仿佛那灰色的“点”不仅吞噬了他的真元,更在贪婪地吮吸着他本身的生命力!

完了!彻底完了!

刚刚燃起一丝微弱求生意志的林默,瞬间如坠冰窟!跌回筑基初期已是地狱开局,现在连这仅存的筑基修为,都要被这诡异的灰色微粒吞噬干净?这哪里是金手指?这分明是催命符!是寄生在体内的毁灭之源!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然而,就在那点可怜的筑基真元被彻底吞噬殆尽、丹田陷入比之前更加死寂虚无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吞噬一切的灰色微粒,在湮灭了最后一丝真元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极致、却精纯凝练得超乎想象的气息,如同初春冰层下的第一缕暖流,从那灰色的“点”中悄然反哺而出!

这股气息,不再是驳杂的灵气,不再是筑基期的真元。

它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近乎透明的淡青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和一种…林默记忆中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遥远的韵味!那是…那是原主六岁那年,第一次成功引气入体,踏入筑基境界时,所凝练出的、最本源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先天之气”!

这股精纯的淡青色气息,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坚韧。它并未像之前的真元那样被灰色微粒再次吞噬,而是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流淌出来,开始自发地、极其缓慢地浸润着他丹田内壁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

奇迹般的修复感!

虽然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林默那被剧痛和绝望折磨得近乎麻木的灵魂,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枯木逢春般的细微悸动!

吞噬…然后反哺?湮灭驳杂,反刍出最精纯的本源?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丝冰冷诱惑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林默脑海中的绝望迷雾!难道这灰色微粒,并非单纯的毁灭者?它在吞噬掉自己那因为急于求成、靠丹药堆砌而根基虚浮、充满杂质的筑基真元后,竟反哺出最为纯净、接近大道本源的“先天之气”?

这念头太过惊悚,太过离奇,以至于林默一时间竟忘了恐惧,心神完全被那灰色微粒和那缕微弱却坚韧的淡青气息所吸引。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新生的气息,如同呵护着狂风中的一点火星,让它缓缓流淌过丹田壁上一道细微的裂痕。

嗤…

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那道裂痕的边缘,那焦黑枯萎的道基创伤,在淡青色气息流过的瞬间,似乎…真的被抚平了一点点?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如同沙漠中的一粒沙被风吹走,但这微小的改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林默死寂的心湖!

这灰色微粒……难道……?!

就在他心神剧震、试图更仔细感知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仅仅是引导那一缕微弱的气息,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所有精神。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他不得不放弃了探查,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沉沉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但在陷入昏睡的前一刻,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颗寒星,顽强地钉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活下去……重修……从这灰色的“点”开始!

……

时间在昏睡与短暂的清醒中缓慢流逝。

凌云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巨大的殿宇由十八根盘龙玉柱支撑,穹顶高远,绘有青云化龙、剑破九霄的古老壁画。平日宗主宝座下,长老分列两旁,弟子肃立阶下,一派仙家威严气象。此刻,殿中人数不多,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宗主林震天端坐于上首的青云宝座之上,面容沉静如水,眼神深邃如渊,看不出喜怒。他宽大的袍袖覆盖在扶手上,指节却微微发白,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阶下,站着数位气息渊深、服饰各异的长老。为首一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正是青云宗传功长老柳玄风。他手持一柄拂尘,仙风道骨,此刻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针,紧紧盯着大殿中央那个刚刚艰难站稳的身影。

林默。

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素白内门弟子服,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仅仅是从后殿走到这凌云殿中央这短短的距离,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呼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曾经那环绕周身、令人不敢直视的化神威压早已荡然无存,此刻他身上流露出的,只有筑基初期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法力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实质般聚焦在林默身上。震惊、难以置信、探究、惋惜、幸灾乐祸……种种复杂情绪在那些目光中交织、碰撞。曾经高高在上的少宗主,青云宗最璀璨的星辰,如今竟跌落尘埃,气息虚弱至此!这巨大的反差,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柳玄风长老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片刻,锐利如鹰隼的视线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随即,他转向宝座上的林震天,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宗主明鉴。少宗主遭此大厄,能保住性命,实乃宗门之幸,亦是宗主洪福庇佑。然,”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加重,“道基崩毁,修为尽失,此乃关乎我青云宗传承道统、未来气运之大事!少宗主之位,位份尊隆,系我宗未来之承继,更肩负引领弟子、震慑外道之重任。岂能…由根基尽毁、修为浅薄之人长久虚悬?恐寒了万千弟子之心,亦令外道宵小觑我青云无人!”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石块,一颗颗砸在寂静的大殿地板上,也砸在林默的心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切割着他残存的尊严。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着眸中翻涌的情绪,只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提醒着自己保持清醒。

“柳长老此言差矣!”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怒意。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身着赤红长老袍的中年大汉一步踏出,正是执法长老赵莽。他浓眉倒竖,铜铃般的眼睛瞪着柳玄风,声如洪钟:“少宗主遭逢大难,乃为求大道精进,其心可嘉!如今重伤未愈,尔等不思关怀体恤,反倒在此咄咄逼人,质疑其位份!是何道理?宗主尚在,少宗主之位岂容他人置喙?莫非柳长老以为,我青云宗是那等只看修为、不讲师徒情分、父子人伦的凉薄之地?!”

赵莽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立刻得到了几位亲近宗主一系的长老的附和。

“赵长老所言极是!少宗主天纵之资,或有转机!”

“此时谈易位,为时过早,亦寒人心!”

“宗主自有决断,何须旁人置喙?”

柳玄风面色不变,只是拂尘轻轻一摆,一股无形的气机散开,将赵莽那迫人的气势稍稍推开。他目光扫过那几位出声的长老,最后依旧落在林震天身上,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诛心:

“赵长老重情重义,老夫佩服。然,宗门大事,岂能以私情论之?少宗主之位,非一家一姓之私器,乃关乎我青云宗万载基业!老夫并非质疑少宗主之心志,更非不念旧情。只是…”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却又冷酷无情的味道,“天地不仁,大道无情!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争命!优胜劣汰,强者为尊!此乃亘古不易之理!我青云宗能屹立东域万载不倒,凭的便是这铁律!若因一人之私情,而置宗门法度、强弱现实于不顾,岂非因小失大,自毁根基?若少宗主他日…当真无法恢复,难道要我偌大青云宗,交托于一个筑基修士之手?让东域同道耻笑,让魔道妖人以为我宗后继无人,有机可乘?!此等后果,宗主!诸位长老!可曾想过?!”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冠冕堂皇,直指核心,将个人情分与宗门利益置于完全对立的位置。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刚才出言支持的赵莽等人,一时也语塞,脸色难看。柳玄风身后几位明显与他同气连枝的长老,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峦,沉甸甸地压向大殿中央那个孤独而脆弱的身影。

林默感觉自己的脊梁骨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针扎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重量——怜悯、审视、算计、冷漠……尤其是柳玄风那看似公正、实则字字如刀的话语,将他最后一点遮羞布都彻底撕开,赤裸裸地将他“废人”的现实摆在了所有人面前。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身体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那灰色微粒带来的微弱希望,在这铺天盖地的现实重压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够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大殿内所有的暗流涌动和嘈杂气息。

宗主林震天缓缓从宝座上站起。他高大的身影仿佛将整个凌云殿的光线都吸纳了过去,无形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充斥了殿宇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沉寂了万载寒冰的利剑,缓缓扫过阶下众人。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长老,无论立场如何,皆不由自主地微微垂首,避开那蕴含着雷霆之怒的锋芒。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柳玄风身上。柳玄风只觉得一股磅礴浩瀚、如同天地倾覆般的意志压顶而来,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手中的拂尘似乎都沉重了几分,但他依旧挺直了脊背,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了上去。

林震天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之力:

“柳长老忧心宗门,其心可表。然,本座之子林默,只要一息尚存,便是我青云宗名正言顺的少宗主!此乃本座之谕令,亦是宗门法度!修为高低,非衡量继承之唯一圭臬。道基崩毁,亦非绝路。盘神大陆,机缘无尽,焉知他日不能重铸道途?”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如同神祇法旨,带着一种镇压一切异议的绝对力量。殿内众人心神剧震,无人再敢发出一丝质疑之声。

林震天的目光从柳玄风身上移开,转向大殿中央那个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的身影。那眼神中的冰冷威严,在触及林默的瞬间,如同坚冰遇暖阳,悄然融化了一丝,流露出深藏其中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沉重如山父爱,有不容置疑的维护,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抬起手,指向林默,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默儿,上前来。让诸位长老,看看我林震天的儿子!”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林默混沌的脑海。

上前?

拖着这具残破的躯壳,顶着筑基初期的微弱气息,在所有人或怜悯、或嘲讽、或冷漠的注视下,像个展品一样走上前去?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比柳玄风的诛心之言更甚!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灼着,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双脚如同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无法挪动分毫。

“默儿!”林震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催促,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林默猛地一颤。他死死地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脚,向前迈出了一小步。脚步虚浮,落地无声,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他的背上、脸上、心上。每一步,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他走到了父亲宝座之下的台阶前,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他强撑着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高高在上的父亲。

林震天俯视着阶下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儿子,眼中那复杂的光芒剧烈地闪动着。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柔和青光的真元,如同星辰般亮起。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

林震天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力量,轻轻点向了林默的眉心!

啵!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一声轻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荡开来。

一股浩瀚、精纯、温和却又磅礴无匹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星河之水,瞬间涌入林默的眉心识海!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最纯粹的、源自林震天本源真元的探查之力,温和地包裹住林默残破的神魂,细致地扫描过他全身每一寸经脉、骨骼、丹田!

林默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投入了温暖的海洋,全身都被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力量包裹、渗透。他无法反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股力量是如此浩瀚,让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在这股力量面前,他丹田深处那灰色微粒的存在,仿佛被无限地缩小、遮蔽,如同沧海一粟,难以察觉。

林震天的眉头,随着探查的深入,越锁越紧。他清晰地“看”到了儿子体内那惨不忍睹的景象:道基崩碎留下的焦黑伤痕,遍布丹田和主要经脉;神魂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丹田气海空空荡荡,只剩下那层稀薄的筑基气旋,微弱得可怜……比他之前在后殿探查时,似乎更加虚弱了!那灰色微粒吞噬真元带来的进一步掏空,在此刻的探查下暴露无遗!

林震天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眼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沉重如同冰冷的铅块,灌满了他的胸腔。

探查持续了足足十息。

林震天缓缓收回了手指。指尖的青光敛去。他沉默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一座沉默的孤峰。

整个凌云殿,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林震天脸上,等待着他最终的宣判。

林震天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回林默那张写满屈辱、绝望和一丝茫然的脸庞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沉重,清晰地宣布了结果:

“经本座亲自探查……少宗主林默,道基崩毁,修为尽失,确已……跌落至筑基初期之境。”

轰!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个残酷的事实由宗主亲口说出,依旧如同九天惊雷,在凌云殿内轰然炸响!

柳玄风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精光,嘴角微微向下抿紧,似乎在强行压抑某种情绪。他身后的几位长老,或交换眼色,或面露惋惜(真假难辨),或低头掩饰表情。

赵莽等亲近宗主的长老,则面色剧变,眼中充满了痛惜、愤怒和不甘,看向林默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而那些侍立在大殿角落、身份地位稍低的执事和核心弟子们,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哗然与交头接耳的骚动!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那个站在台阶前、单薄得如同纸片的身影上。

鄙夷!惋惜!幸灾乐祸!冷漠!种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林默死死地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筑基初期!

曾经光芒万丈的化神境少宗主,如今竟真的跌落到了筑基初期!连普通内门弟子都不如!这落差,如同云端跌落泥潭!

巨大的耻辱感如同岩浆般冲垮了林默最后的心防!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口逆血压了回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

完了…一切都完了…在这实力为尊的世界,一个筑基初期的“少宗主”?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在林默心神即将彻底崩溃、被这滔天的羞辱感淹没之际,林震天那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定海神针,压下了所有的骚动:

“然!”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林默身上,那眼神中蕴含着磐石般的意志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修为尽失,亦是吾儿!筑基之境,仍是青云宗少宗主!此乃定论!任何妄议少宗主之位者,视为挑战本座权威,挑战宗门法度!当以叛逆论处!”

声如洪钟,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在凌云殿内轰然回荡!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浪潮,席卷而过,瞬间让所有嘈杂和异样的目光都噤若寒蝉!

柳玄风脸色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最终垂下眼帘,不再言语。其他长老,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皆躬身垂首:“谨遵宗主谕令!”

林震天不再看众人,目光落在摇摇欲坠的林默身上,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默儿,你伤势未愈,元气大损,不宜久留。即刻返回‘听竹轩’,闭门静养,没有本座谕令,不得外出!所需丹药资源,自有宗门供给,不得短缺分毫!”最后一句,他是对着殿内管事说的,语气斩钉截铁。

“是,父亲。”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弱。他不敢再看任何人,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他艰难地转过身,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朝着大殿侧门的方向挪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凌云殿那高大门槛的瞬间,一个不高不低、却带着明显奚落和恶意的声音,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如同毒蛇吐信:

“啧,筑基初期的少宗主?真是开了眼了。以后见了他,咱们是行礼呢?还是…指点指点他‘筑基心得’啊?哈哈!”

声音的来源,是侍立在柳玄风长老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弟子。他穿着核心弟子的服饰,面容带着几分刻薄,看向林默背影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林默认得他,柳玄风的亲孙——柳云飞!一个曾经被他光芒彻底掩盖、只敢在背后嫉恨的角色。

这声音不大,但在刚刚经历过宗主雷霆之怒、一片死寂的大殿中,却显得异常刺耳!

林默离去的背影猛地一僵!仿佛被一支无形的毒箭射中,脚步钉在原地。他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柳玄风眉头微皱,似乎想呵斥,但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瞥了自己孙子一眼,并未出声。其他长老有的面露不虞,有的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

林震天端坐宝座之上,面沉似水,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恐怖的威压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在殿内无声地酝酿、升腾!整个凌云殿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柳云飞似乎被这无形的压力慑住,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沉重威压即将达到顶点之时——

背对着所有人的林默,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

没有反驳。

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只是那原本踉跄虚浮的脚步,似乎…多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碎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看不见的印记。

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那扇象征着权力与地位、此刻却只余下无尽屈辱的凌云殿大门。

殿外的天光有些刺眼,映照着他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侧脸。阳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浓密的阴影,掩盖了眸底深处那如同风暴般翻涌的、冰冷刺骨的寒芒。

柳云飞那淬毒的话语,柳玄风那看似公正实则诛心的逼迫,殿内所有或明或暗的鄙夷目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一遍遍穿刺着他残破的神魂,带来比道基崩毁更甚的剧痛。

屈辱!滔天的屈辱!

然而,在这足以将人逼疯的屈辱浪潮之下,在那片被绝望和冰冷浸透的心湖最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顽强的火星,被彻底点燃了!那不再是原主残存的骄傲,而是属于现代林默在绝境中被逼出来的、如同野草般疯长的、纯粹的、冰冷的求生欲与……恨意!

活下去!

变强!

撕碎所有施加于身的屈辱!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带着灵魂灼烧的痛楚,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髓!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朝着记忆中属于原主的居所“听竹轩”挪去。沿途遇到的所有内门、外门弟子,无论认识与否,皆如同避让瘟疫般远远退开。那些目光,充满了震惊、好奇、惋惜,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窃窃私语如同嗡嗡作响的苍蝇,不断钻进他的耳朵。

“看!那就是少宗主…以前多风光啊!”

“嘘!小声点!筑基初期…啧啧,连我都不如了…”

“听说为了追缥缈神女强行冲关?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嘿,这下有好戏看了,少宗主之位还能坐得稳?”

“坐个屁!柳长老那边……”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林默死死咬着牙,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的路,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这具随时会倒下的身体。

终于,一片清幽雅致的竹林出现在眼前。竹林掩映间,露出一角飞檐。听竹轩到了。

这是一处独立的小院,环境清幽,曾是原主静修之地。然而此刻,院门前却站着两个陌生的内门弟子,神色倨傲,丝毫没有看守少宗主居所应有的恭敬。看到林默踉跄走近,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非但没有行礼,反而抱着手臂,其中一人懒洋洋地开口,带着毫不掩饰的敷衍:

“少宗主,柳长老有令,您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您…请回吧。”语气中,连基本的“您”字都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林默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冰冷地看向那个说话的弟子。

那弟子被这双眼睛看得心头莫名一寒,仿佛被某种冰冷的毒蛇盯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觉得失了面子,梗着脖子道:“看…看什么看?柳长老的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林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两个曾经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如今却敢拦路的看门狗。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着那颗被屈辱反复蹂躏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焦急和愤怒的女声从院门内传来:

“放肆!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拦少宗主回自己的居所?!”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倩影如同穿花蝴蝶般从院内掠出,挡在了林默身前。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青云宗内门女弟子的服饰,身姿玲珑,容貌清秀可人,此刻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视着那两个拦路弟子。正是林默的贴身侍女,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的青竹。

“青…青竹师姐…”那两个弟子显然认得青竹,也知道她在少宗主心中的分量,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但依旧嘴硬,“是…是柳长老吩咐…”

“柳长老吩咐你们守门,可没吩咐你们拦着少宗主不让进!”青竹寸步不让,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还不让开!再敢对少宗主无礼,休怪我去执法堂告你们一个以下犯上、藐视尊长之罪!”

提到执法堂,尤其是赵莽长老,那两个弟子脸色终于变了变。他们再次对视一眼,悻悻地挪开了脚步,让出了院门,但看着林默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青竹不再理会他们,立刻转身,当看到林默那苍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模样时,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强忍着泪水,小心翼翼地伸手搀扶住林默的胳膊,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轻柔:“少…少爷,您…您终于回来了…我们回家…”

“回家”两个字,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触动了林默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他身体微微一颤,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青竹娇小却坚定的肩膀上。

在青竹的搀扶下,他艰难地迈过听竹轩那不算高的门槛。

就在他踏入小院的瞬间,异变突生!

嗡——!

丹田深处,那一直沉寂的灰色微粒,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远比之前吞噬筑基真元时更加贪婪、更加狂暴的吸力,猛地爆发!

目标,赫然是院中那几株看似寻常、实则蕴藏着精纯乙木灵气的百年灵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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