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的“完美手术”带来的冰冷死寂尚未散去，巨大的屏幕上，猩红的投票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想象）、血腥、绝望以及一种新的、令人窒息的、被规则本身玩弄的愤怒。
【投票结束。】
【钟鸣：得票——最低。】
冰冷的宣判落下。
钟鸣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像是被抽掉了脊椎，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淹没了他，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无法摆脱的罪恶感。他活下来了，但代价是暴露了自己最深的黑暗。
神父卢远山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看着活下来的钟鸣，又看看地上的尸体，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祈祷的声音。画家白夜蜷缩得更紧，仿佛想把自己揉进黑暗里。
陈齐的脸上，那抹因欣赏钟鸣“技艺”而浮现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意犹未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钟鸣的“艺术”虽然完美，但结局（钟鸣存活）却让他感到不够“尽兴”。他渴望看到更彻底的崩溃和毁灭。
【艹！没投死他！】
【他讲得太‘好’了！找不到‘差’的理由！】
【规则漏洞！这规则保护了恶魔！】
【神父和白画家完了…】
【下一个是谁？律师？画家？神父？】
【第五位讲述者：顾千寻。】
灯光，如同精准的司法判决书，“唰”地落下，将顾千寻牢牢锁定。
强光打在他笔挺的西装和金丝眼镜上，镜片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让人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出乎所有人意料，顾千寻没有颤抖，没有崩溃，甚至连一丝明显的慌乱都没有。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整理出庭文件。
他后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那只早已没墨的钢笔被他轻轻放在一边。他开口了，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种法庭陈述特有的、令人信服的磁性，与他身处的死亡绝境形成荒诞而恐怖的对比：
“诸位，以及直播间的观众们。”他甚至微微颔首，仿佛在进行一场公开演讲，“法律，是社会运行的基石，是文明的契约，是保护公民权益的最后屏障。”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讽刺的弧度，“当然，前提是你得理解它，并懂得如何使用它。”
“我的当事人，不，确切地说，是我‘服务’的对象，”顾千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是一位我们姑且称之为‘M先生’的富豪。他的独子，在某个雨夜，开着限量版的跑车，以超过限速两倍的速度，闯红灯。”
他的描述冷静而精确，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在复述一份卷宗。
“女孩当场死亡。现场惨不忍睹。监控录像、行车记录仪、目击证人，证据链完整得如同教科书。”
顾千寻摊了摊手，“如果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那小畜生的后半生，基本就在牢房里了。M先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找到了我。”
神父卢远山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千寻，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发抖。画家白夜捂住了耳朵，但顾千寻清晰冰冷的声音依旧钻入脑海。钟鸣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同行——在另一个战场上的“手术刀”。
陈齐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重新燃起兴趣。利用规则？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这似乎是另一种形式的“艺术”。
【弹幕：富二代酒驾撞死人！】
【这案子我记得！当时新闻很大！】
【是他！是这个律师搞的鬼！】
【艹！原来是他！】
【快说！你怎么操作的！】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愤怒点燃！许多人认出了这个轰动一时的案件！
“不，那太低级了。”顾千寻仿佛能听到弹幕的愤怒，嘴角的讽刺更深，“法律追求的是‘排除合理怀疑’。我的工作，就是制造足够多的‘合理怀疑’。”
他竖起一根手指，如同在列举法条：
“第一步：关键证据污染。”顾千寻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那个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意外’进水损坏了。原始数据？抱歉，技术无法恢复。监控录像？巧了，出事路段那个关键摄像头，‘恰好’在事发前几天被高空坠物砸坏，还在报修中。目击证人？”
他轻笑一声，“总有人记性不太好，或者，突然发现自己的视力需要重新配眼镜了。当然，必要的‘关怀’和‘法律建议’是到位的。”
钟鸣倒吸一口冷气，这操作比他的“手术意外”更冷酷，更系统！
“第二步：受害者污名化。”顾千寻继续陈述，像是在讲解一个精妙的策略，“那个品学兼优、家境清贫的女孩？经过‘热心市民’提供的线索和‘专业’媒体的‘深度挖掘’，她‘可能’在事发前与校外不良青年有接触，‘可能’当晚情绪不稳定，‘甚至’书包里被‘发现’了少量‘不明药物残留’（当然，来源和检测报告是模糊的）。”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一个‘完美受害者’的形象，瞬间就不那么完美了。公众的同情？很容易被引导成质疑。”
神父卢远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这比直接的杀戮更亵渎灵魂！
【畜生！畜生啊！】【污蔑死去的女孩！】【媒体也是帮凶！】
【我记起来了！当时网上确实有这种谣言！】【原来都是他策划的！】【我要杀了他！】
“第三步：程序正义的极致利用。”顾千寻的声音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自得，“申请异地管辖，质疑警方取证程序瑕疵，要求重新鉴定（哪怕结果一样，但时间拖得够久），传唤大量‘专家证人’就车速、反应时间、路面状况进行冗长而晦涩的辩论，把一场事实清楚的交通肇事，拖成一场漫长、昂贵、让检察官和受害者家属精疲力尽的消耗战。”
他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你们知道最绝望的是什么吗？”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残酷的愉悦，“是那个女孩的父母。一对老实巴交的工人。他们一次次满怀希望地走进法庭，又一次次被冰冷的法条、复杂的程序、对方律师（也就是我）精心设计的陷阱和媒体捕风捉影的报道，折磨得心力交瘁，尊严扫地。”
“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看着他们的头发在几个月内变得花白，看着他们因为旷工追索正义而失去工作，看着他们为了支付律师费（他们请的律师远不如我）而卖掉唯一的房子，最后只能住在桥洞下面…”
顾千寻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描述天气，“他们的绝望，他们的崩溃是这场‘战役’中，最有力的背景音乐。”
画家白夜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痛苦！他似乎能“看见”那对绝望的父母！神父卢远山浑身剧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悲鸣！
陈齐的眼中，终于再次燃起了那种纯粹的、近乎狂热的欣赏光芒！这种利用规则、玩弄人心、在精神上缓慢凌迟受害者的手段，其精妙和残酷程度，远超他的预期！他甚至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以示赞叹。
【弹幕：！！！！！！】
【恶魔！这是真正的恶魔！】
【利用法律折磨受害者家属！】
【我哭了！那对父母我知道！后来父亲跳楼了！母亲疯了！】
【他还在笑！他还在得意！】
【法律！他亵渎了法律！】
【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他！】
【冷静！投票！怎么投？他讲得无比清晰！无比‘好’！】
“最终，”顾千寻靠回椅背，双手再次优雅地交叠，“检方在巨大的压力（来自M先生的影响力）和证据链被‘合理怀疑’撕扯得千疮百孔的情况下，接受了辩诉交易。”
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完美谢幕”的姿态：
“非常满意。而那位无辜惨死的女孩和她的家人？”他看向圆桌中央的猩红，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死寂。一种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死寂。
没有血腥，却比任何杀戮现场都更令人窒息。没有直接的暴力，却让受害者承受了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利用受害者家属对正义的渴望和对法律的信任，将其转化为摧毁他们的武器，这种罪恶，超越了肉体毁灭，直抵人性最黑暗的深渊。
神父卢远山彻底崩溃了，他不再祈祷，不再流泪，只是呆呆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已被抽离。画家白夜双手死死抓住头发，发出无声的嘶吼，枯瘦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钟鸣看着顾千寻，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惧。他发现，在纯粹的、利用规则的恶面前，他的“手术刀”显得如此“直白”和“粗糙”。
陈齐毫不掩饰地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地下室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癫狂。他看着顾千寻，眼中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激赏！这才是他等待的巅峰之作！将规则玩弄于股掌，在法律的框架内完成最残忍的屠杀！一件无懈可击的、黑暗的“艺术品”！
【弹幕：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凌迟！车裂！都不解恨！】【法律为什么制裁不了他？！为什么？！】
【他钻了所有空子！利用了所有漏洞！】【冷静个屁！投他！不管规则了！就投他！】【对！投他！让他死！】
【他讲得太‘完美’了！怎么投‘差’？！】【不管！弹幕刷屏！投顾千寻！必须死！】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被滔天的怒火和杀意淹没！前所未有的刷屏！“顾千寻”的名字和“司法屠夫”、“下地狱”、“千刀万剐”等词汇以爆炸般的速度覆盖了整个屏幕！投票通道开启的瞬间，数据流疯狂涌入！规则（投“故事”最差）在如此纯粹的、极致的愤怒面前，似乎变得苍白无力！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让顾千寻死！立刻！马上！不计代价！
顾千寻讲完后，依旧保持着那副优雅而冷漠的姿态，仿佛刚才讲述的只是一场成功的商业案例。但他镜片后微微收缩的瞳孔，以及交叠的双手指尖那难以察觉的、细微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深处并非全然的平静。他挑衅般地迎向陈齐欣赏的目光，也迎向那点猩红——他知道自己点燃了多大的怒火，他也知道，这轮投票，他凶多吉少。但他依旧维持着律师的体面，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猩红的独眼，光芒大盛！投票倒计时的数字疯狂跳动！这一次，直播间汹涌的民意，似乎要冲破冰冷的规则，用最原始、最暴烈的愤怒，将这位“司法屠夫”彻底撕碎！地下室内的空气，仿佛被这股来自屏幕外的、无形的杀意点燃，灼热而令人窒息。高潮，在此刻轰然降临！顾千寻的命运，牵动着所有幸存者（包括陈齐）和无数屏幕外观众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