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萧笙也不再纠结顾安宁这张脸是否熟悉,关节粗大的手指摆弄着手中茶碗,随即自嘲道:
“我哪有那个命贪这二九龙气?说到底,不过是想了心中一桩执念罢了。”
顿了顿,他仰起头来看着绝美的女人:
“况且,老龙城也没有规矩不让外人来吧?”
闻言,顾安宁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老龙城是没规矩不能外人来,但我这儿有规矩。”
卢萧笙面色一滞。
顿了顿,顾安宁伸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淡淡开口道:
“牛蛋儿家离这儿五十步远,院子里种了棵枣树,如今只有个看房子的老头儿,你过去就看得到。”
顾北答应他租房子的事儿,是他的气数,虽说这福缘是他用二两银子硬讨来的,但她也不好插手,也不能插手。
“结了瓜籽钱,就走吧。”
卢萧笙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吃了人家的瓜籽就该付账。
起身摸了摸口袋,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这瓜籽自不比寻常小食,如此神异,价格自也不是金银这等俗物可衡量的。
挠了挠头,琢磨了一会儿,随即解下腰间长剑,有些心疼的放在桌子上:
“这剑我养了二十八年,给那小子暂抵了这盘瓜籽钱吧。”
顾安宁略有几分意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细细打量着手中铁剑。
剑鞘是用老桐木雕的,便是浸透了七层油蜡的桐木,也封不住里头那股子腥锈味儿,常年被手指摩挲的剑柄泛着铜色,剑的侧锋则是带着几条血色细纹,被划过的旧痕恍若十三弦筝......
想来琴剑之名就是如此得来。
顾安宁收好琴剑,也没对男人有什么好脸色:
“倒值这个价,你走吧,不送。”
卢萧笙苦瓜着脸,叹了一口气,嘟囔道:
“这盘瓜籽可真他娘的贵。”
比这么多年他吃过的所有酒楼,加在一起还贵。
“我的剑好好放着,等我寻了宝贝还要赎回去。”
中年男人的话语落下,转身,便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豆腐坊。
顾安宁盯着卢萧笙的背影,一直到男人彻底消失在了门后,这才作罢。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吱呀’一声。
后厨的烟火气飘到院中。
顾北推开门,擦了一下额头热汗,冲着屋外问了一声:
“那个谁,这饭食可有什么忌口?”
却是瞧见院子空落落的,只有阿姐站在那儿,早已没了男人的影子。
“欸?安宁姐,那江湖人呢?”
顾安宁没好气的瞪了顾北一眼。
一手叉着腰,一手揪起了顾北的耳朵一拧,把顾北疼的龇牙咧嘴:
“臭小子说了多少遍,别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
顾北满脸委屈,一手拎着炒勺,一手揉搓着红肿的耳朵:
“人家给了二两银子呢,我就是想凑点钱给阿姐买胭脂......”
似乎瞧着自己手劲儿大了些,顾安宁面色稍缓,继而就有些心疼少年,实在是下手重了点,有些懊悔。
走上前来,温柔地揉了揉顾北的耳廓,凑到近前,唇瓣张合吹了吹:
“让你不听阿姐话,疼吧?活该!”
几分软香浮动,萦绕在顾北的鼻尖。
少年余光瞄着女子搁在脸侧的手,一缕晚霞映射下来,晒在上面,根根手指浑圆葱白,在手指的尽头,五个浅浅的窝能凝住任何人的眼。
顾北笑嘻嘻了起来,打趣道:
“不疼,安宁姐,你的手真好看。”
一抹红晕腾的自顾安宁耳畔晕染开来,她直起身子白了顾北一眼:
“臭小子,没大没小,就知道贫嘴!阿姐要饿死了,晚上吃什么?”
顾北朝着火烧正旺的灶台努了努嘴:
“丝瓜炒腊肉。”
......
杏花巷不大。
卢萧笙顺着顾安宁所指的方向,果真看见了一棵大枣树。
同那守着院门的老头儿讨价了一会儿后,交了十两银子的租金,签了租契,在杏花巷子暂住上一年。
将屋里屋外仔细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出门吃个晚饭。
此时却是突然间感觉有一种麻痒感开始在周身蔓延,卢萧笙的眉头当即一皱,盘膝坐在床榻上,将心神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体内经脉。
刚刚囫囵吞下的瓜籽,此时药力方初显。
一时间,卢萧笙能感觉到体内的经络在膨胀扩大,少时来不及打实便匆匆破境的下五境根基,以一种奇妙的感觉,收拢夯实。
多年江湖争斗所留下的暗疾,竟然以一种稳步的速度,缓缓恢复着,连带着八年未曾寸进的境界,在此刻竟然隐隐有几分异动。
似乎就差个契机,便有望窥探上五境之玄妙!
“嘶——”
这瓜籽贵,但却值这个价,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自己买不起。
卢萧笙心中有几分预感,倘若自己再吃上几盘那瓜籽,一身顽疾定能恢复如初,破入上五境不再是奢求,仅仅是时间问题!
“这老龙城还真是来对了。”
卢萧笙的瞳孔中闪过几分火热,旋即猛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自语道:
“卢家剑冢的那群老东西,倘若我此生有望破入上五境,定再杀上定天山,叫你们跪地上给陆瑾磕头。”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方紫檀盒子,这个常年行走江湖杀人不眨眼的汉子,眉眼破天荒露出几分温柔:
“娘,再等等......”
随即将檀木盒子仔细藏好,卢萧笙再次起身,朝着那少年所在的院子看去,脸色不断变换了一会儿,竟生出几分窘迫赧颜。
即便这女人态度不好,可如今破境有望,他也顾不得什么尊严。
哪怕是搭上这张老脸,厚脸皮跪地,求那少年奢上自己几盘瓜籽,也甘愿。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束理了一下乱发,卢萧笙便是走出小院,可尚未走出几步,便又是兜兜转转回到了院子当中。
这天,又下雨了。
而后。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雨幕,看向院子角落处的那颗大枣树,缓缓开口道:
“看了这么久,阁下不妨现身一叙。”
话音落下。
年约七旬的老头儿自枣树后走出,背负双手,瞧着卢萧笙。
卢萧笙上下打量了几番面前的老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讶然道:
“我当那女子为何如此眼熟,果真是她的后人,如此说来,能在此地遇见阁下也就见怪不怪了。”
行走江湖半个甲子,卢萧笙自然有些眼力。
虽说老人的脸较之二十年前,老态龙钟了不少,但卢萧笙还是认得出面前的老头儿。
马教头也不说废话,幽幽开口道:
“既然你有眼力,那老夫也没必要多讲。”
“此番前来不过是同你提个醒,你虽在这儿租了房子,但小姐和小公子不喜外人打扰,应该晓得怎么做。”
卢萧笙晃动了两下臂膀,拍了拍手,哂然一笑道:
“江湖传闻倒是不可信,小子是不知她竟有两个后人,这样来看,那少年福缘这么厚重,背的住二九龙气也是自然。”
“不过——”
卢萧笙话音一转,瞧着面前老人,瞳孔之中便生出几分跃跃欲试,舔了舔嘴唇:
“既是提醒,那小子倒想试试当年名震江湖的马护法,如今手头上还有几成功力。”
下一瞬,卢萧笙收敛起了面上笑容。
一个剑步,便朝着马教头所在之处挥出一掌。
落叶无声,此处再无先前半分安宁,唯剩冷气肆意!
马教头垂着眼眸,原地不动,也是探出一掌。
下一刻,白色的雨幕被这两掌分成两半儿,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啪——”
浩荡磅礴的内气轰然炸裂开来。
两掌相交,荡起了一圈涟漪。
无数雨滴在这一刻被震碎成水雾弥散开来,在两人之间升腾起一片茫茫白色。
周围的雨幕接连炸开。
掌心内气肆意游动,丝丝杀人。
此刻。
正在后厨忙活烧火的顾北,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随即收回了脑袋,再次忙活了起来:
“这雨不大,雷声动静倒是不小。”
随即拿着铁勺走向了那口大锅,瞥了一眼案板上切肉的菜刀,嘟囔道:
“嗯,阿姐昨晚上带回来的菜刀不错,用着轻巧不说,切梆硬的腊肉和切菜是的,吹毛断发也不知道咋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