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晚11点,邺市。
莫林推开了那扇熟悉又冰冷的家门。屋内如浸墨汁,只有窗外渗入的些许微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尘埃味,静得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这些年,连电费都是奢侈,父母留下的这间老屋和家具,是他仅有的遗产。
他瘫倒在硌硬的床上,脑海翻江倒海。虚化……为什么自己能像鬼一样虚化?那诡异的左臂灼痛,放逐者冰冷的子弹,鬼太子凄厉的嚎叫……无数碎片冲撞着神经。他起身,摸索着接了杯凉水,冷水滑过咽喉,试图浇灭心头的惶惑。
突然,他动作一僵!
手臂……左臂!
他猛地掀开袖子——一片狰狞的厉鬼刺青赫然盘踞在小臂上!猩红暗影,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皮而出!莫林倒抽一口冷气,手指发颤地猛搓那图案,又冲到水管下狠命冲刷。冰凉的流水下,那刺青颜色反而更深了,像是烙在血肉里,顽固无比。
他死死盯着那只厉鬼,扭曲的轮廓、怨毒的神态……越看越熟悉!一个尘封许久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外公家阁楼,那本蒙尘的无名古书!
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后颈。那本书!年幼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把它带回了家,就藏在……藏在……记忆模糊不清。莫林的心跳擂鼓般撞着胸腔。
叮……当……叮当……
死寂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了细微又清晰的碰撞声!是从那张旧沙发下的抽屉里传来的!
莫林浑身汗毛倒竖,呼吸都滞住了。他绷紧身体,像潜入暗流的鱼,一步步无声挪向沙发。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他伸出手,指尖冰得像铁。
就在触碰到抽屉把手的瞬间,声音骤然消失了。
死寂。
冷汗顺着鬓角滑下。他猛力一拉——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本没有封面的、纸张泛黄的古籍!正是记忆中的那本书!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他腿一软跌坐在地,几乎想立刻将它关回黑暗的囚笼。
走!关上它!不…打开它…打开它!一个充满蛊惑的嘶鸣从四面八方、从意识深处涌来,声音冰冷粘稠,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
禁忌的馈赠…掌控一切的权柄……莫林的双眼骤然蒙上一层疯狂的血红,脸部肌肉扭曲痉挛,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提线木偶!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探手入屉,将那本诡书攫在掌中!
书页翻开的刹那——嗡!那股疯狂的攫取感如潮水般褪去。
莫林浑身一激灵,瞳孔恢复清明,冷汗霎时浸透后背。他看着手中的书,如同握着烧红的烙铁,猛地将它抛落在地!失控的余悸让他手脚冰凉。
书页摊开在地面冰冷的月光下,上面赫然印着四个血淋淋般的古篆大字:
鬼道·虚无!
莫林如遭雷击!记忆中,翻开它时,分明是只有厉鬼图案!他挣扎着想去翻下一页,手指徒劳地抓挠着冰冷的书页,那黄纸却似铜浇铁铸,纹丝不动。
诡异!莫大的恐惧在黑暗中弥漫。他不甘心地尝试撕扯、焚烧,那书页竟水火不侵,毫发无伤。目光扫过,角落里一行极小的蝇头小字映入眼帘:
鬼道倾天。
他下意识地看向左臂的厉鬼刺青,试图从中寻找关联。没有灼痛,没有异动,死一般的沉寂。
这诡异的两不相见,更添几分窒息般的压抑。折腾得筋疲力尽,眼见窗外天光微露,莫林将那本诡书塞回抽屉深处,“咔哒”一声死死锁住。他瘫在床上,这一夜,无边黑暗吞噬了厉鬼的幻影,却比任何噩梦都要深沉。
翌日
朝阳刺目,却驱不散莫林心头的阴霾。他徘徊在抽屉前,指尖几番蜷缩,终究没敢再打开。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家门——无论如何,加入灵异调查局已经势在必行,承诺的钱财是他的救命稻草。
仓库外,唯有天叔一人负手而立。他掌心托着一枚勋章,深蓝底色泛着冷冽幽光,上面是一只洞察万物的浮雕竖瞳,下方清晰地铭刻着一个数字: 11。
“莫林,是吧?”天叔目光锐利,嘴角挂着不容置疑的笑,“欢迎加入灵异调查局。这份殊荣,想来你不会推辞。”
莫林嘴角勉强牵动,点点头,心中警铃大作——他们从未互通姓名,这庞然组织的触角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可怖。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昨夜的考核已证明你有此资格。”天叔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知道你满腹疑问,现在,权限之内,我可以为你解惑。”
天叔的声音在空旷仓库里回荡,构建起一个惊悚而庞大的隐秘世界:
“灵异调查局,镇守华夏,荡除邪祟。局内职责分明:
引渡人:如你昨日初遇者,行走人间,甄别异象,如蛛网上的夜枭。
摆渡人:龙老爷子之职,掌‘吞令’,开‘禁忌领域’,为彼岸之桥。
处刑人:便如我,”他拍了拍背后暗红巨剑,“手持特制魂兵,处决、审判厉鬼凶煞。”
观察师:即是你此刻身份,感知探查鬼踪,如猎鹰之眼。
通灵师:灵姨便是其中翘楚,神秘莫测,锻造魂兵,探究鬼道奥妙。他们掌握的核心秘辛,非你现在所能触及。”
“‘禁忌领域’,”天叔继续道,“由摆渡人启‘吞令’展开,将战场与现实剥离,避免殃及无辜。”
他顿了一下,眼神凝重:“昨日那‘鬼太子’,是局内分级中位列‘鬼将’等阶的棘手角色。鬼物等级森严:
小鬼:仅凭虚化藏形。
鬼将:如鬼太子,兼具虚化与强化之能。
鬼帅:可‘附体’活物,非寻常附身可比。
鬼王:惑乱心智,操纵人心。
鬼皇:通灵秘法,诡异莫测。
鬼帝:搅乱乾坤,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无论等阶,鬼物皆可幻化人形,且畏光如致命毒药,故我等行动多在夜间。”
“我处刑人亦分三阶九等:
卒(分天、地、玄、黄)——昨日护你周全的林宇,便是‘天’字辈俊彦。
将(下、中、上)——本人,忝为‘中将’之职。”天叔眉宇间掠过一丝傲然,“鬼太子乃鬼将中的凶名昭著者,为害一方。你助我们锁定其踪,功劳不小。只是昨日你尚为编外,按规无酬。不过…”
他话锋一转,递过那枚冰冷的勋章和一张银行卡:“此乃你的身份徽记。戴上它,自有其妙用。卡里一百万,够你安稳一段时日。再有任务,此牌自会显灵。你便凭那地址,来分局寻我们。”
天叔说罢,转身大步离去,将莫林一人抛在这片寂静与巨大的信息洪流之中。
攥着勋章和沉甸甸的银行卡,莫林心头滋味难辨。是骤然的财富?是进入隐秘世界的凭证?
还是……昨夜失控的回忆和那如蛆附骨的刺青,让这份“殊荣”也染上了令人心悸的疑云?
走出仓库,正午的阳光白得晃眼。家,那扇熟悉的门就在眼前。
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
莫林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天叔的话语如冰锥刺入脑海:“……鬼帅……附体……”
一股冰冷的战栗攫住了他。
他不敢迈步。
深吸一口气,莫林缓缓抬起了左臂——那只盘踞着狰狞厉鬼刺青的手臂。
他手臂绷紧,以慢得令人窒息的速度,缓缓、缓缓地探入了门内那未知的黑暗……仿佛在试探一个幽深的深渊,又像是在用这诡异的肢体,向门内的某种存在发出无声的叩问。